那模糊的人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莫承厭奮力奔跑的身影，在原地一動不動。

像是在耐心等待，又像是無動于衷。

可莫承厭隻管跑着。

持續不斷的奔跑聲在寂靜的黑暗裡空靈回蕩，好似一副有節奏的節拍，喚醒了血路的意識，像是感受到了踩踏在自己身上的那人逃離心切，為了報複，逐漸伸出無數隻血手，張揚着五爪向莫承厭抓去。

腳一踉跄，莫承厭傾身差點往前摔，他趕緊穩住身形，甩開握着他腳踝的一隻血手，繼續往前跑，可那些血手卻不如他的願，竟是從地底下越拉越長，去扒扯他飛揚在身後的衣擺。

那人依舊在亮光裡靜靜地看着。

猶如即将墜落迷失而無暇自顧的蝴蝶，莫承厭任憑自己的衣角被盡數撕裂，像是被火灼燒而成的紛紛縷縷的破碎，随着莫承厭的奔跑在風中蹁跹翻飛。

直到他跑得足夠久，離得足夠近，看清了那人的身影。

身着一襲黑衣，姿态慵懶地靠在那小小一框的銀白門架上，淡漠無情的神色将那雙含情眼勾勒出另一種别緻的風情。

那是溫若卓。

眼裡的涼薄寒意竟比不上莫承厭上輩子所見的任何時刻。

莫承厭一愣，竟是逐漸停止了朝溫若卓奔去的步伐。

眼前的溫若卓很是令他陌生，沒有了對他那執着的滔天恨意，也沒有身為首席時浮于表面的疏離溫和，隻剩無窮無盡的疲憊和倦意，以及不惜命般極端厭世的情緒，好似撕扯下自己全部的假象，露出了最真實的自己，随時準備和這個讓他厭惡至極的世界同歸于盡。

那一瞬間，站在光裡的黑衣溫若卓，和站在黑暗裡的白衣莫承厭，相顧無言，無聲對望。

而後，身後的血手如潮水般湧動，瞬息間便将呆立原地的莫承厭牢牢擒住。

莫承厭尚未回過神來，數十隻血手已然撫上他的臉頰，捂住了他的眼和嘴，令他不得看，也不得說。同一時刻，無數血手自他背後悄然伸出，緊緊攀附住他的身子，揉皺了那雪白素衣，将他用力往後按去，好似要把他拖入那漫長的血路裡，令他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太多隻手了，莫承厭根本掙脫不開，甚至騰不出手去扯那些捂着自己眼睛的東西。無數手臂如蛇一般纏繞捆縛着他，欲将他緩緩拉入深淵。視覺盡失，其餘感官被無端放大，愈發敏銳起來，莫承厭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雙腿正被血路緩慢吞噬，粘膩濃稠的血腥像是迫不及待要滲入他的毛孔，将他整個人溺斃其中。

鬼使神差地，他用盡一切力氣，朝溫若卓的方向伸出了求助的手。

猝然間，一隻冰涼的手擦過他的指尖，五指如鐵鉗般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片冰涼冷得徹骨，好似極地寒冰直接貼上莫承厭不着片縷的肌膚，瞬間激起了莫承厭好一陣戰栗，下意識想回縮，卻被那人攥得更緊，逃脫不得。

那人緊緊扣着他的手腕，手中的力道不容抗拒，猛地一拽，将莫承厭從那泥濘沼澤般的血路中生生拉出，纏繞拉扯在莫承厭身上的血手承受不住那雷霆萬鈞一般的力量，絲絲拉拉數聲，紛紛斷裂開來。

臉上血絲盡褪，得以重見光明，莫承厭琥珀色眼眸在那一瞬間仿佛重新被點亮，瞳孔中清晰倒映着溫若卓的身影，以及他那副冷若冰霜的淡漠表情。

喔……有種全世界每個人都欠了溫若卓五百萬兩黃金的模樣。

那這确實是比巨款。

莫承厭懵圈地想着。

溫若卓硬生生将他從黑暗邊緣拽回，扯過銀白門架，帶莫承厭脫離了那片苦海，站于光明之下。

莫承厭身形踉跄，眼前光影交錯，還未站穩，便覺一陣疾風撲面，原是溫若卓忽然朝他撲來，眸中寒光凜冽，擡手扣住莫承厭的後脖子，湊近埋首，啟唇現牙，抵在莫承厭肌膚之上，狠狠刺入。

竟一口咬在他脖頸間。

莫承厭：“！！”

這變故發生過快，莫承厭根本沒反應過來。他猝不及防被這一撲之力推倒在地，塵土飛揚間，溫若卓已将他壓在身下，喘息低沉，雙手如鐵鉗般禁锢住他的掙紮。

溫若卓撕咬的力道又狠又絕，疼得莫承厭一時沒忍住，歪過頭，皺着眉頭悶哼了一聲。

墨色壓住雪白，一絲血色蜿蜒溢出，在這片廣袤無垠再無他人的天地間顯得非常刺眼奪目。

那雪白脖間的血痕被墨色伸舌輕輕舔舐，喉間滾動，盡數咽下。

他這架勢似要啖了莫承厭的肉，飲了莫承厭的血，将莫承厭脖頸間的軟肉盡數撕裂，生吞腹中。

——所以這對嗎小夥子！！！

莫承厭被迫感受那軟嫩的舌尖緩緩劃過自己脖頸的肌膚，那觸感細膩而纏綿，仿佛帶着電流，從頸間一路蔓延至全身，又是激起莫承厭好一陣戰栗，驚駭恐懼地想着：喲呵呵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沒想到真的會被生吞入腹啊！！他以前用這說法都是開玩笑的帶有誇張色彩的，怎麼能因為他的幾句口嗨真的就讓他這麼、這麼……用這種方式死去啊！

不行，他得自救！

于是莫承厭一個激靈，還當真趁溫若卓一個沒注意，去推搡溫若卓的肩膀，将他的腦袋從自己受傷的頸間推開。

就這麼一個得以喘息的功夫，莫承厭趕緊支撐起自己的身子，坐在地上往後挪動了幾分，嘴裡還壯膽一般囔囔道：“溫若卓！……”

我是莫承厭啊！雖然我披着于逸之的皮囊但我真的是莫承厭啊！溫若卓你不是這世上對這一點最為清楚的人嗎！oi，你快清醒一點！！！

我不是什麼香噴噴的大馕餅啊溫若卓！

當然，這話他沒說，也來不及說了——因為溫若卓已經跪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一手重新扣住他的後腦勺，另一手伸到莫承厭背後猛力按住，緊緊貼着他的身子，将頭又埋回了剛剛開墾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