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疼。
那一絲溫熱的濕意給他帶來灼人的麻癢,頸肉被不斷齧噬吮吸着,血液離體,甜腥味不斷蔓延,混合着溫若卓身上自帶的清香,充斥着莫承厭的鼻尖,令他眼前一陣恍惚,不知是因為氣味,還是因為血液的流失。
但莫承厭這次顯然安靜了許多,不再掙紮了。
因為他感受到了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他頸窩處,燒得他心口疼。
溫若卓在哭。
為什麼哭呢?莫承厭恍惚地想着。唉,溫若卓想咬就咬吧,隻要别難過了就成。
……唉。
莫承厭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擡起手,一手小心翼翼揉着溫若卓埋在他頸窩的腦袋,另一手輕輕拍着他的背,任由溫若卓那般動作。
什麼話也沒說。
時間好像過去了,又好像沒有過去,仿佛靜止不動,又仿佛飛速流逝。莫承厭也不知道自己維持這個姿勢有多久,久到他自己情不自禁閉起了眼睛都不知道。
久到聽到有人喊他:“莫承厭?”都覺得好像已經過去了滄海桑田海枯石爛般的漫長,令他好一陣恍惚。
他猛地睜開眼。
對上麻花辮少女俯下身看向他的目光。
在銀白廣袤的空間裡,少女道:“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了吧?你躺了好久。”
莫承厭愣神了一瞬,連忙坐起身,擡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任何血腥味。
少女似有所覺地看向他手捂着的地方,像是聞到了什麼令她稍感意外的氣味,輕輕吸了下鼻子,指着那處道:
“那裡,魔氣的味道很濃。”
……魔氣?
莫承厭愣愣地看着她。
少女對他俏皮一笑:“我鼻子很靈的。”語罷,朝他伸手,“走吧,我送你離開這裡。”
莫承厭依言起身,跟在她身後走了好一會兒,還是小聲試探問道:“你……”
“問過啦,你問過一個問題啦。”少女打斷他。
好吧。
莫承厭默默跟着她走在無垠銀白之間,也不知走了多久,視線内才出現了除他們兩人以外的其他事物。
——那是好幾尊巨大的人形雕像。
矗立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耐心等着他們走近,一探究竟。
一人執劍,利落橫于胸前;一人雙手置于胸前捏訣,腳底圓陣繁複;一人盤坐于空中,面前置一丹爐;一人擡手捏符,咒上紋路莫承厭從未見過;一人蹲下身,撫摸腳邊靈獸。
莫承厭再往前走。
卻見一人挺身仰頭,一手按在胸前,另一手與另一傀儡線纏身的等身人影十指相交,那傀儡的動作與那人如出一轍,仿若照鏡。
腳步慢了下來,莫承厭眼神閃爍,靜靜看着這尊雕像,忽然想到了好早之前松賀寒和溫若卓跟他提到過的話。
少女順着莫承厭的視線望過去,瞥了一眼雕像,意有所感地輕聲道:“傀修。”
一人微低頭,雙手恭敬地拿着一支銀白蕭,抵在唇邊。
“樂修。”
一人微仰頭,雙手輕置于唇邊和下巴上,仿佛渾身心沐浴在陽光之下,正沉浸地歌頌着什麼。
“言修。”
林林滿滿的雕像,代表着一個又一個在曆史長河裡逐漸消失的門派。
少女隻是在路過每一個雕像的時候,言簡意赅地吐露他們生前的修煉門道,此外不多做解釋。
直到走到一座最奇特的雕像面前。
那雕像,僅僅是個無色無彩的雕像,明明掩着面,像是不願意讓人看清祂的臉,卻能讓莫承厭發現祂比其它雕像都風姿萬千。服飾簡約,衣擺随風輕揚,仿佛一朵盛開的花,發絲垂落,絲縷飄飛,被靜止的時間靜心雕刻,定住了那美麗的一刻,将祂挽留在這世間。
這掩面雕像美得過于攝人心魄,或許天下誰人來了都能被輕而易舉地抓住目光,莫承厭不禁停下了腳步,站在這尊雕像前一動不動了。
就連一直往前走的少女也随着莫承厭站在那裡,雙手置于身後纏握,仰頭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吐出兩個輕飄飄的字眼:
“醉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