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一路将莫妮卡抱到住處,卻沒上樓,而是直接往林傑森跌打骨醫館裡去。
“NO!STOP!我不去!”莫妮卡忽然大力掙紮起來:“你放下我!”
“喂别亂動,你三歲啊?怕看醫生?”信一圈住莫妮卡:“四仔外科骨科都是行家,我們斷手斷腳都找他治,你不是很痛嗎?”
“我不痛啦!我……”
腳步聲由遠及近,莫妮卡猝不及防地與前來的四仔目光交錯。
三人俱是一靜。信一看四仔,四仔看莫妮卡,莫妮卡則将頭轉向信一懷中裝鴕鳥。
四仔知道莫妮卡一夜未歸,但卻沒想到,她會以這種模樣歸來。蒼白、虛弱、散發着止血藥的苦味。
“怎麼搞的?”四仔開口,情緒沒什麼波動。
信一簡單回答:“跟王九打架。”
四仔裸露在外的眼睛瞪得有些大:“進來再說。”
莫妮卡被信一抱進醫館,小心翼翼放在座椅上。
與其說是醫館,莫妮卡更覺得這裡像個鹹片小型博覽館,她如坐針氈,隻能将目光放在那幾個謝診的匾旗上,分離出意識,阻絕自己将那些碟片名字一個個讀出來的沖動。
四仔又對信一說:“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出去關門,别讓人進來。”
信一隻好出去,反手将門帶上。
醫館裡隻剩下莫妮卡和四仔,還有滿牆的鹹片。
活了二十多年,莫妮卡第一次面對如此尴尬的狀況。四仔作為田螺人與她已經相處月餘,但其實一句話都不曾對面講過,更不要說,像現在這樣,毫無預兆地進入對方的私人區域。
莫妮卡曾想,或許等到某天的某個時刻,自然而然就會認識熟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就這麼,水靈靈地見面了。
那四仔尴尬嗎?他犯規地戴了面罩,莫妮卡也看不到。
“哪裡受傷?”四仔問。
莫妮卡稍微擡了擡右臂:“這裡……”
“别動。”寬大厚重的手掌剛觸上莫妮卡右肩,她的眉頭就立刻皺了起來。
四仔的力道不輕反重,握住後再松,如此往複幾次後斷定道:“關節脫臼,然後強行複位,你自己下的手?”
莫妮卡疼得講不出話,點了點頭,四仔沒有追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而是蹲下身來,一身勁實的肌肉更加明顯了。
高大的四仔在下蹲後,正好同坐着的莫妮卡身體持平。莫妮卡無法不将目光落在那張被面罩蓋住的臉上。四仔的骨相很硬朗,深眉高鼻,半長發盡往後紮,看上去野性十足。而那些隐約可見的疤痕,又讓他多了幾分觸目驚心的性感。
感受到莫妮卡打量的目光,四仔隻當平常,他早已習慣被打量,更有好事者,甚至會追根問底,至于莫妮卡怎麼想,那更不是他該在意的。他繼續扮演着心無旁骛的醫師:
“你複位不正,軟骨挫傷,又受到二次傷害,再不管的話,滑膜積液就會發炎。”
莫妮卡眼中透出點迷茫:“……那怎麼辦?”
“簡單,掰開骨臼,重新複位,敷藥。”隻是通過按壓和觸碰,四仔已能大緻還原出當時的狀況:
一開始,王九并沒把莫妮卡當回事,但後面,卻發狠到要毀掉她的手。
四仔語焉不詳:“會很痛。”
“唉,我知道。”莫妮卡深吸口氣,花了些時間做心理建設,悲壯道:“來吧,我準備好了。”
隻見四仔緊厚的胸肌驟然在眼前放大,莫妮卡耳邊同時一聲脆響,她的身體就如被抽去蝦線般蜷軟下去,腦袋裡一片空白。
“……”
疼痛尖銳而又綿長地擠入意識,攪得莫妮卡胡亂用左手摸索抓握,試圖在自己的身體外找到另個可以支撐的點,胳膊、疤痕、或是手筋,她的頭也不自主地前傾,靠上一堵安心的牆。
四仔沒有推開莫妮卡,讓她依靠着自己,緩和消磨着痛苦,他一動不再動,如果不是聽到呼吸和心跳,莫妮卡都可以當做他不存在。
“痛就出聲。”
莫妮卡有氣無力地擡眼,因離得夠近,四仔眼眶周的疤印都看得清清楚楚。
兩分鐘後,莫妮卡小幅地點了點頭,四仔再次施力在肩頭,扣住關節,一把搖正,毫不拖泥帶水。
這次沒問題了。四仔正要對莫妮卡這樣說,卻聽到兩聲急促的抽氣聲,快得像幻覺,隻是他一閃即逝的念頭。
四仔忽然感到口渴,仿佛身體中的水分在迅速蒸發。
莫妮卡一把推開四仔,癱倒在椅子上大喘氣,冷汗早已浸濕她的後背。
一切恢複正常。
四仔低頭,隻看到幾滴眨出的淚水,在他灰色的背心上畫了兩個小圈。
看腰傷時,四仔動作很快。
堪堪摸過相接的兩節脊柱,四仔就下了判斷:“主要是皮肉傷,骨頭沒有挫傷,這幾天你要坐輪椅,不能勞損,其他的傷,按時上點藥就好。”
等莫妮卡再次遮蓋好傷處,四仔才去開門,将信一放進屋,他反倒消失了幾分鐘,再出現時,手裡拿着一條冷敷毛巾,和一杯水。
信一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大問題?”
莫妮卡小口小口地飲着水,幽怨道:“你說呢?我現在好像被女娲娘娘造出來的原始人,路都不會走啊。”
“……”
将莫妮卡送上樓之後,信一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再出現過。
與蛋仔團聚的阿素主動照料着莫妮卡早晚起居,樓下的田螺人四仔也随叫随到,菜譜上多是一些淡口又滋補的飯食。
與王九這一架确實打到透支,莫妮卡頭三天幾乎都在昏睡,等到第四天,才有力氣起身來,簡單地擦身,打理自己。
等到第七天時,信一再次出現了。
彼時莫妮卡正推着四仔從老年中心借來的輪椅在樓前來回溜達,遠遠地就看到信一。
他的步伐趕得急快,滿頭打理精緻的卷發也跟着躍動,可真當他走近莫妮卡身前時,又像強忍住了什麼情緒,神情疏淡:
“我大佬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