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少的鍛刀師傅馮工不在廟街,而是在元朗邊郊的一個舊工廠中,莫妮卡坐在副駕,觀賞窗外與九龍城不同的風光,同十二少閑聊:“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馮工祖上鍛刀,當年号稱“鐵手刀王”,跟我大佬以前都在城寨,跟着龍哥對抗雷振東,後來大局已定,馮工退隐江湖,就到這邊養老。他不接大單的,有好多人都想請他出山,龍頭啦、富豪啦,他都不給面子。”十二一手把住方向盤,一手擱在窗邊:“對了,我沒有跟你說雷振東吧?”
“知道一點,”莫妮卡實話實說:“有門好親戚,做人沒下限。秋哥的家仇就是他搞的,後來被龍哥趕走了,不過究竟是怎麼趕走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來說我來說,”十二少興緻勃勃地開講:“雷振東手下有個狠人叫阿占,當年遍挑各路人馬沒敵手啊,我大佬的眼睛和喉嚨都是被他所傷。龍哥跟阿占在天後廟大戰一日一夜,這才殺了他。雷振東失去快刀,就退出城寨,去了澳門。”
“澳門,雷家……”莫妮卡若有所思:“跑這麼快,他才該叫龍卷風。”
十二少被莫妮卡逗笑得合不攏嘴,也不耽誤将車倒入街邊棚欄,他先讓莫妮卡下車,還不忘将給馮工的開工利是帶上。
莫妮卡本想自掏腰包,卻被十二少堵了回來:“小姐,給我一次豪橫的機會好不好?”
莫妮卡也不好再堅持,跟着十二少往廠房裡走。
“輝哥,明哥,我來看望馮叔。”十二少閑庭信步,同看守的人打過招呼,熟稔得好似回自己家一樣。
空氣中彌漫着金屬的腥氣與淡淡的焦糊氣味,角落裡也堆放着少量鐵材,卻沒有機器的雜聲,這些無一不在告訴莫妮卡,這是間看上去十分簡陋的武器作坊。
兩人來到廠房後的一間磚屋前,十二少擡手敲了門:“馮叔,我來看你了。”
“看你個鬼,小衰仔,又把刀弄壞找我修?”中氣十足的叫罵從空曠的屋内傳來,還帶着回聲:“撲街仔,開門!”
十二少推開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燒炭交雜着濃烈的鏽鐵味,差點嗆得莫妮卡出了淚。
一個鐵塔般的身影從燒得通紅的爐台後走了出來,馮工光頭赤膊,一條大花臂滿繡鯉鱗,他看看一臉堆笑的十二少,又看看莫妮卡,笑了:“哦,算你有孝心,帶了條女拜長輩。”
馮工還是将兩人請到了一間體面些的談話室,自去整理換衣後,才返回來:“說吧,又有什麼麻煩事?”
十二少也不着急,先将開工利是和準備好的禮物送過,方才開口:“馮叔,我想幫我朋友定制一套指虎,全香港隻有你可以做出靈活得好比身體的武器啦……”
馮工收過利是卻沒多看,觑向莫妮卡:“給她做?”
莫妮卡微微一笑,起身點點頭:“馮先生,麻煩你了。”
“叫什麼馮先生啊,叫阿叔。”
“好呀,馮叔。”
馮工擺擺手:“女仔,來,你跟十二過幾招我看。”
莫妮卡依言照做,同十二少過招,屋内施展不開,便不動下盤,單純文打。聽說出色的武器匠人都會根據使用者的特質設計武器,于是莫妮卡也特意用上平日常使的招數,以便馮工更了解她。
“可以了。”馮工一錘定音,轉向一櫃的模具:“食指、中指,兩個指圈夠了,”然後又從抽屜裡取了一把軟尺,扔給十二少:“你去給你女仔量指圈,一周後來取貨。”
量指圈,馮叔真是機智!十二少忍住不讓喜上眉梢,拉着軟尺,瞥眼向莫妮卡,滿目期盼:“呐,莫妮卡,手給我咯。”
莫妮卡将手指交到十二掌中:微微一笑:“别搞這麼鄭重,好奇怪啊。”
耳朵紅透的十二少心說:确實怪,像求婚。
他将軟尺繞在莫妮卡手指上,很慢很細,明明隻需量兩個手指,卻硬是拖了快二十分鐘,一會怕箍太緊,一會怕太松指虎會在打鬥時飛出去,因此不斷求問着莫妮卡:“這樣可不可以?”
十二少的手幹淨又骨骼分明,握刀的手見過不少鮮血,此時卻小心翼翼地捏着軟尺,動作笨拙,卻耐心十足,就像剛剛學會捕獵的幼貓,要在莫妮卡的手背上捕一隻無形的蝴蝶。
明明是不用量無名指的,十二少卻還是将軟尺穿過莫妮卡的無名指,虛虛一拉,迅速抽了回來。他用餘光打量着莫妮卡的表情,見她坦然自若,心頭說不上是失落還是輕松。
量完指圍,十二少又開始喋喋不休地給馮工提要求:“馮叔,傳統指虎太搶眼了,可以做成戒指款,平時不用的時候,還可以用鍊挂在頸上,對,還可以印個老虎logo,就用我模具……”
“你不然再搞點金剛石鑲?”馮工翻了個白眼,極是嫌棄:“老子是打鐵佬不是首飾匠,你當做結婚戒指呀?彈開!”
最後,忍無可忍的馮工将十二少趕出來,便見手下學徒前來:“大佬,東星有人來……”
馮工面色變得嚴肅,還是對十二少道:“你先回去。”
“馮叔,有人找你麻煩啊?”十二少問。
莫妮卡也靜靜地聽着,東星算是元朗區的大社團,想不到竟然也和眼前的鐵匠有交集。
“沒大沒小,誰吃飽了撐的找麻煩?”馮工一把拍在十二少肩頭,語氣蒼涼:“現在這些古惑仔,家大業大,都成批買刀,也不知道找我幹什麼,橫豎不是什麼好事。”
“預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莫妮卡看向馮工:“如果不是争戰力,就是争名。”
馮工怔住,鼻子裡哼聲:“我會不知道嗎?女仔好顯擺。”
将兩個後生送走,馮工完全将東星造訪的事抛到腦後,回屋就去給tiger打電話,得意洋洋:
“喂,阿虎,俊義帶女仔來我這裡訂戒指,你知不知道呀?”
告别馮工,十二少同莫妮卡去開車,正好和東星的人撞上。
挑染金發的高大男人明明猿臂蜂腰,卻好聳着肩膀站在路邊,遠遠看見十二少,就吊兒郎當地吹口哨,中指直向工廠大門:“好嘢!十拿九穩,這道門,沒道理你可以進,我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