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雞飛狗跳的鬧劇,以在場的人都被請到城寨福利會辦公室作結。
牧師佐羅未受刀傷,但鼻青臉腫,扶着腰唉唉叫;砍人的中年男被好幾個人摁住才勸服;四仔跟莫妮卡坐在另一邊,算目擊證人。
龍卷風推門進來時,眼風從每個人身上掃過,意味深長地停留于莫妮卡這裡。
莫妮卡與之對望,很是坦然:不關我事,不要冤枉我。
收回眼神,龍卷風在調停位坐下,從衣兜裡撿了根煙,剛想往嘴裡送,就看到四仔哪面罩洞孔裡露出的兩隻眼睛,如銅鈴般盯了過來。
龍卷風隻好将煙放下:“又搞什麼事?”
中年男人見到龍卷風,像見到救星般撲倒在地:“龍哥,求你幫我救救我女兒,求你!”
龍卷風伸臂,一把将中年男子穩穩托住,推回座上:“别急,慢慢講。”
砍人的是牛雜鋪的阿潤叔,他隻有一個女兒阿梅,三年前聽了佐羅的宣講受洗入教,此後也一直沒有嫁人,定期做禮拜,格外虔誠。阿潤叔為阿梅的婚事操碎了心,也對佐羅格外不滿。阿潤叔近來發現阿梅總是心神不甯,去祈禱室的次數也更為頻繁,每次還都紅着眼睛回來。直到昨天,阿梅離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龍哥,鄰裡街坊都知道,這個軟飯王佐羅經常在城寨勾三搭四,見到年輕女仔就勸别人入教,風評好差,肯定是他誘騙阿梅私奔!”
阿潤叔話音剛落,看熱鬧的幾個阿嬸也幫腔起來:“是啊,他那個祈禱室,每天都莺莺燕燕一群人,可見好會溝女。”
“血口噴人!”佐羅一拍桌子彈起,差點又閃到腰:“祈禱室多人是我個人魅力,我隻是同她們談論福音,這也叫溝女?證據呢?”
四仔冷冷道:“你個死撲街剛剛還在勾引莫妮卡。”
“miss黃!”佐羅艱難地咽下反駁的話,向莫妮卡行禮:“如果有得罪你,我跟你道歉,你可不可以講句公道話?”
“我沒覺得他勾引我。”莫妮卡回答。
佐羅明顯松了口氣。
接着,莫妮卡又道:“對我個人來說,他吸引力等于零,說什麼做什麼跟一塊豬頭肉沒區别的。”
見慣了各執一詞,莫妮卡深知,這種時候偏向哪邊都不對,盡管她并不覺得佐羅會拐人。她将目光投向在場唯一的權力中心龍卷風。
龍卷風鬓發銀灰如沾雪的針林,整個人都顯得莊重肅穆,皮囊下卻淌着煩躁,煙瘾讓他無法将注意力集中,病竈糾集的肺部也更加滞悶。此時,一雙晶亮的眼眸投射而來,龍卷風捕捉到其中的期盼,卻視若無睹,指向佐羅:“你,昨天見過阿梅沒有?”
佐羅斬釘截鐵:“沒有!”
“你撒謊!我打聽過,有人看到阿梅昨天去你祈禱室了!”阿潤叔反駁道。
“她……她可能來過,不過我可能不在!我沒見過她。”
“你!”
這顯然是找補的假話,阿潤聽過一時卻無法反駁,方才那股要殺人的戾氣又反撲了:“我是之前殺過人才來的城寨,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如果出事,我什麼都不怕!誰都敢砍!龍哥,你今天就給句話,他如果不把阿梅還給我,你的面子我也不會給,我一定要砍死他!”
“你真是的,我說過我不管?你先冷靜,我答應你,如果有人敢壞城寨的規矩,我不會放過他。四仔,”龍卷風喚道:“你送阿潤出去休息。”
四仔隻好起身,将阿潤叔扶着出去,關上了門。房間裡隻剩下了莫妮卡、龍卷風,還有嫌疑人佐羅。
龍卷風接着盯向莫妮卡,眼裡意味明顯:你還不走?
莫妮卡卻氣定神閑,反倒主動問他:“你打算怎麼辦?阿潤叔一家都是黑戶,報警差佬都不會管的。”
龍卷風不答,眼見四仔離去,終于将煙銜入了口中:“我再問你一次,你知不知道阿梅去了哪裡?”
佐羅依舊否認:“我不知道。”
“佐羅仔,聽說,你是神仆,好虔誠。”火機噌地響過,灰煙于城寨話事人口中飄散,如龍之吐息:“不過我也很想知道,今天耶稣會不會來救你。”
尖冷的殺意往四周疏開,沉定如莫妮卡也不由得抱臂,有了防衛之勢,佐羅也臉色煞白,卻在重壓過的緘默後,挺直了後背:“龍哥,我知道,耶稣管不住你,城寨人都尊敬你,我也是。但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要動我,是不是要問問我大佬答不答應?”
佐羅此時口中的大佬當然不再是他的神,而是比他更高級别的牧師。
昏招啊,昏招!莫妮卡無聲呐喊:就算教會在城寨勢力夠大,可以不受管束,但此時将龍卷風架起來都不算明智之舉,個人行為一旦上升到集體,便是另一種災難。
不過……也許是我的機會?
莫妮卡當機立斷,不待龍卷風出手,開口道:“打狗看主人,前提是你是條好狗,可以給主人謀利。我知道你信衆很多,但現在是因為你,有可能搞到所有教會名聲敗壞,如果我是你大佬,我當然會為自己找回場子,但是也絕對不會再重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