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龍卷風是一個病人,踩着絕症的紅線在活。
“沒事吧?”莫妮卡收傘,慌亂地拍起龍卷風的後背,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幫到這個人,隻是感到懊惱又歉疚。
龍卷風在看到邢鋒受命毆打烏鴉時,應當勾起了他的回憶,他想要做些什麼阻止邢鋒作惡,但理智又在告訴他,不可以,就像他當年也是這樣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老友,落得不好的結局。
所以他才想抽煙,不是因為戒不掉,而是因為忘不掉。
半邊肩膀露在傘外,莫妮卡也顧不上被雨淋濕,她的手在找龍卷風的肺部,卻沒有觸碰到。龍卷風很快止住咳嗽,将她手中的傘扶正:“沒,沒事。”
“阿叔,看到你的眼神,我也想起一個人。”
龍卷風沒開口問,但依然駐步不動,顯然想繼續聽下去。
“米開朗基羅,聖殇。”
聖母托抱着已死的耶稣,低垂的面目上是隐忍悲憫的神性,沒有一滴淚水,但痛苦永恒。
“阿叔,你覺得如果你做得多一點,就可以少一點悲劇,所以痛苦。”莫妮卡擡手指向龍卷風看似魁梧健康的身體:“可你對身邊人有多盡職,對自己就有多失職。對自己都不好,怎麼對其他人好?”
“你做老師有瘾?還教訓起我這個老人家。”被數落一通,龍卷風反倒止了哀傷,剛才的脆弱仿佛從未發生過,他又恢複了從容,低聲嘟嘟囔囔。
可他忽然想起,有好多次好多,當他伸手在口袋裡找煙時,摸到的隻有眼前這個年輕女仔,拼了命帶回來的藥。
莫妮卡真誠地答:“不是教訓,我緊張你呀,阿叔。”
龍卷風手心忽然就發了汗,毫無征兆地,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如果是在三十年前,他應當會笑,可三十年後的現在,他隻能一動不動。
莫妮卡倒未曾察覺到龍卷風的異樣,隻是一門心思找起花樣,反擊這個剛才捉弄過自己的人:“你特意等在這裡,解釋給我聽,這麼體貼。出于人道主義精神,我怎麽都應該要好好‘關懷’你的。”
“關懷……”龍卷風當然知道,有那麼一個詞叫“臨終關懷”。
不等他掀起袖子揍人,莫妮卡早已一溜煙跑上了樓,木梯被踩得蹬蹬作響。
“有本事以後一直躲着我呀!”龍卷風無奈地笑,也感到如釋重負的輕松:“衰女,沒大沒小。”
這是他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同人提起,雖然說得含糊,但莫妮卡卻像是聽懂了所有,可明明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叩叩。
漁屋二樓的欄杆被敲了敲,莫妮卡探出腦袋:
“阿叔,其實你看上去,隻有四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