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還沒吃到尾聲,王九就在信一和十二少接二連三的套路下,被膈應得直接下桌了。
餘光瞥過那亂蓬蓬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莫妮卡不緊不慢,給自己盛起一碗蝦米湯:“你們惹他幹什麼。”
“我和十二這麼多年都是這樣打打鬧鬧過來的。”信一首次大獲全勝,眼内流露快活,揣着明白裝糊塗:“sorry咯,我沒想到王九竟然這麼敏感。”
“是呀是呀,他自己沒曆練過啦。”十二少搖頭晃腦,故作老成地數落:“這個王九面老心窄,好難相處啊,莫妮卡以後别跟他玩啦。”
沖出房門,那些可憎的歡鬧聲終于被門鎖住,王九原地坐下,垮了肩,開始數起那些蛀滿木材的菌斑。
第一分鐘,王九在感慨。不是他不想鬥,可非主場作戰,再有兩尊“大佛”’鎮場,他翻個跟鬥,就有四座“五指山”壓下來。
第二分鐘,王九感到可笑。隻不過是一頓不鹹不淡的家家酒,隻有蠢貨才會當真上頭。
第三分鐘,王九後悔了。他根本就不應該答應過來,否則也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尴尬。
第四分鐘,莫妮卡怎麼還沒出來?
原來一腳就能踹飛的破門,就可以隔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裡面的莫妮卡左右擁抱,溫情脈脈,外面的王九形隻影單,陰冷潮濕。倘若王九回頭就會發現,從他身後那條泥濘的條路、再向更遠處的群島,還有萬千個這樣的小世界,無論照亮它們的是華燈還是螢火。
王九抖出根luckystrike聞了聞,果然,這才是最襯他的“煙火棒”。
忍了一天沒抽,王九報複性地咬着煙嘴,手伸進胸袋翻找,火機沒摸到,隻摸到兩個紅包。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錢……”橫着撕開封口,王九把裡頭的鈔票倒出,一張張地點:“切,也沒幾個子,龍頭大佬,一個比一個摳門,”将錢揣進口袋,紅包殼随手就要亂丢。
“利是錢不在多,而在運。丢了紅包,一年的福運都沒了,”莫妮卡推開門,逗趣般地問:“你想賭錢輸一年呀?”
莫妮卡吃飽喝足又得意,春風桃花滿面飛,竟比檐下暗弱的昏燈更亮。王九默默收起紅包,覺得無比礙眼,遂扭開了頭。
“怎麼?黑燈瞎火的,不進屋玩,在這裡故作深沉,沒人惹到你吧?”莫妮卡繞過身去,從正面開始找王九的臉。
“我早就說過裡面這些人都有病,今天一接觸,果然是這樣,我根本不想跟滿屋癡線待在一起,不然,我也要變癡呆了!”王九将沒來得及點的香煙别在耳後,敲了敲自己的頭,動作誇張。
莫妮卡皺起眉頭:“我也有病?”
“是啊,你也一樣。”王九盯着莫妮卡看了一會,忽而又消了氣。
大小姐喜歡擺架子,說些他聽不懂的鳥語,現在終于也有了他王九能教人的時候。畢竟論做h社會,王九可是經驗豐富:“永和會大佬,知不知道你跟裡面這些人是什麼關系?HK地頭就咁大,你多吃注定有人少吃,今天你們可以一起對付雷家人,明天說不準就互相捅刀。面上過得去就行了,h社會玩什麼家好月圓?”
說到底,對于團圓桌上的一切,王九不喜歡,更不相信。
“你……”莫妮卡欲言又止。
王九比出挖眼的威脅手勢:“喂,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試試?”
“九哥,你不會被人傷過吧?”莫妮卡好奇道。
“你亂說什麼?誰能傷我?”
莫妮卡有些無奈:“好啦好啦,沒人可以傷到你,快去幫忙洗碗,今晚打麻将守歲。”
無論逃避還是敷衍,王九都不允許發生,他張口咬住莫妮卡的大衣袖,嘴上不停:“不打算繼續跟我講大道理?勸人向善,救人苦海,扮菩薩不是你一直愛做的事?”
盡管無論莫妮卡說什麼王九都打定主意不會改變,但他就是想聽。既然莫妮卡喜歡把時間和精力花在無謂的事上,那就不如隻花在他一個人身上。王九冷不丁想起四仔,頗為不爽:“哦,對,那個醜八怪也是你拯救的對象吧?”
心有所想,話從口出,可當話說出,又牽引出諸多不平。王九不明白,莫妮卡今天帶他來這裡的目的,隻是做客?還是想讓他也融入?好笑,為什麼他要跟那兩位一起做乖乖家犬,而不能是莫妮卡陪他留在陰沉的雨中呢?
“怎麼了,大發言家也回答不出來?”王九步步緊逼,誓要在今天讨到一個結果。
一聲淺歎後,莫妮卡用虎口圈住了王九的脖子,擡着那張不服氣的臉:“王九,你這麼惡,為什麼總要把我往好的方向想呢?”
王九滿腹狐疑。
“是,我喜歡跟好人講好話,跟壞人講壞話。偶爾興緻上頭,也會和好人講壞話,和壞人講好話。你是我見過最有趣的惡人,但如果你隻敢在自己的‘safezone’玩……”掌心貼撓過王九下巴上的胡須,莫妮卡抽手即離:“就當我看走眼咯。”
回到屋裡時,龍卷風同tiger已不在,隻有索娟一個人,正坐在大通鋪上看電視。後廚裡偶爾傳出三個男人的打鬧笑罵聲,比電視更加鮮活真切。
“那二位硬是在等後生仔回來吃年夜飯,現在終于熬不住,先回屋睡了。”索娟道。
莫妮卡緊挨着索娟坐下,扶着她受傷的手肘,輕輕按摩:“娟姐,你都沒給我發紅包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