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頭。”索娟用完好的手假拍了莫妮卡一掌:“為了幫你我手都差點打廢,還敢找我讨紅包。”
“沒辦法啊。”莫妮卡撒着嬌,語調渾然天成,再自然不過:“我給你紅包你都不要的,看來你還是比較習慣給我發啦。”
“你給我留的錢,還有永和會的抽水,都夠我活三輩子了。”索娟搖了搖頭,油亮的發辮晃動着:“我不需要那麼多錢。”
“不要錢,那人要不要?”莫妮卡閉着眼睛努力回想了一陣,壞笑着提出建議:“社團裡的男仔容易有心事,不如幫你包男模……”
索娟嗔道:“膽子大了,敢拿我開玩笑!”
久違的笑鬧後,莫妮卡可憐兮兮地敗下陣來,有氣無力地仰躺,閉上眼睛感受着每一分秒時間的流動。很多年以前,她常常和索娟這樣相伴,夜晚睡不着,就聊天聊地,暢談私語。而這樣的時光,随她回到黃家,已經很久未曾有過了。
“别說我了,想想你自己。”索娟拍拍莫妮卡:“這幾個,看起來都很合你意,有沒有想清楚?”
“……想不清楚的,”莫妮卡喃喃回答:“娟姐,你知道,我沒空想這些……而以後,更加不會有空。”
索娟原本還算恬淡的顔容也因為這句話轉為嚴肅:“明年,就要開始……”片刻沉默後,她又試探着開口:“其實,她也不一定想要你為她這樣做。現在收手,你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娟姐,我阿媽她這個人,很記仇的,我也是。”莫妮卡打了一個呵欠,眼淚泛出細碎的珠光:
“在那之前,我會好好享受……新年快樂。”
“莫……”一腳踏進屋内,信一開懷的聲音斷止了。
他剛經曆過一場戰争,三個男人之間堵上尊嚴的,沒完沒了的賽項。比誰盤子洗的幹淨,比誰地闆擦得锃亮,最後比起誰能第一個叫莫妮卡打麻将。顯然,他又先人一步,可是這場比賽,隻能被迫終止。
電視機關了,索娟不在這裡,大約已經回房睡覺。而他要找的莫妮卡,正躺在軟鋪上,身上蓋着索娟的外袍,熟睡不醒。她應當是累極了,哪怕十二和王九接二連三踩出動靜,也沒有吵醒她。
“小聲點,别吵醒她。”信一勸道。
“她最近太累了。”十二立刻明白過來,滿眼都是心疼。
從莫妮卡得知關公大比起,就在籌劃這個局,每一步都要算無遺策,她有多勞心,就有多少個夜晚不曾深眠。今晚一切都成功了結,她也終于可以睡上一個好覺。
“所以你們兩個廢柴就決定在門口罰站?”王九才不管這麼多,直接走了進去。
“喂!”信一用氣聲阻止,可倘若要去阻攔,發出的聲音反而會吵醒莫妮卡。投鼠忌器的人啊,隻能眼睜睜看着王九順勢躺到了莫妮卡的旁邊,深睡的莫妮卡渾然未覺。
“呐,我不是占她便宜,我也困了,躺倒啦。”說着,王九直接背過身,閉眼不理人了。
“還可以這樣嗎?”信一大受震撼,想找十二控訴抗議,擡手卻拍了個空。
十二少已經把另一側占領了。
“……我也不管了!”信一深刻認識到搶占先機是何等重要,他沉痛地反思過自己的失誤,并選擇加入。
一時間,還算寬敞的大通鋪被擠得滿滿當當。三人雖然又争又搶,卻都彼此有數,沒人可以承受住莫妮卡的怒火。因此無人主動打擾莫妮卡的清夢,任她縮成小小一團,沉入安恬的夢鄉。
屬于四仔的獵殺時刻,從深夜一直持續到初晨,他始終保持着冷靜,從容地處理着一切。
“等下!等下!你難道不想再見到她嗎?”雷天恩咧開嘴,滿口鮮血,他早已崩潰,連試探都像是在挑釁:“是啊,是啊……有黃曼玲,你還想得起她?”
肋骨立刻又斷了兩根,雷天恩又哀嚎起來,苦求四仔給他個痛快。
“你說,就可以痛快死。”四仔這樣說。
可等雷公子将所知的線索一一道出,迎面劈來的巨斧,卻并未按照承諾,砍斷他的頸脊,而是削掉了他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你說話不……”
“我騙你,你也信。”作為曾經的絕望之人,四仔當然知道,在這樣的境遇下,雷公子隻有無所不信。
之後四仔有條不紊地處理幹淨一切,包括他自己。他重新恢複溫良醫師的外表,再聞不出半點血腥氣。
雨終于停了,船也終于靠岸,踏上大澳的碼頭,四仔才覺得自己回來了——從困了他無數個日夜的地獄,再次回到人間。
可當他推開屋門時,大通鋪上過于溫馨的共眠,實在令他久久不能挪動半步。
大年初一,四仔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