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方兆和”三個字在簽到冊上落好：“莫妮卡，好久不見。”

盡管年過半百，但方兆和依舊保持着精瘦的身形，但卻與龍卷風、tiger等人多年習武的健碩不同，那是規律作息和健康飲食的産物，就同他脖間那條意大利提花領帶一樣，是他優渥生活的附屬。

“Uncle，好久不見。”莫妮卡如常問候，幫他佩戴領花：“您今天氣色真好。”

“Thank you.”方兆和微微一笑，退了半步：“哦，沒關系，我自己來。”他從莫妮卡手中摘走領花，袖口随着動作後退半寸，露出一點紅黑色的表帶。

那是去年廉政嘉獎會的紀念品，已有眼尖的記者發現，立刻抓拍起這個細節。

莫妮卡心領神會，故作好奇：“前幾天發邀約函，Lisa說您今天有個會議要主持。”

“臨時換了Jackson去調停，他更适應那種場合。”方兆和的輕描淡寫，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他根本不在意會議由誰主持，甚至對參會人加以點評，這無疑是在彰顯自己的權位，而大衆也會順着他的話，去關心那究竟是一場什麼會議，是否與香港未來的政策相關。

記者們欣喜若狂，明天報紙的版面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一句話就掀起暗流的方兆和卻沒接着說下去，而是忽然露出一份懷念：“畢竟福利署也算是我‘老家’，我和你爹地媽咪也是這段時間認識的……”

這句話識趣的人自然不會報道。但莫妮卡卻始終清楚，方兆和，就是威爾黃最大的靠山。

内場中，方兆和在一衆人的簇擁下落座頭排，原本的C位福利署代表起身相迎，顯得誠惶誠恐。十二少和信一坐得倒遠不近，很适合近距離吃瓜。

“他是誰啊？這麼大排場。”十二少好奇道。

“你都不看新聞的嗎？”信一回答：“副司長啊，專管經濟的。”

在座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貴。經過短短的察言觀色，信一已草草窺見名利場的相處之道。這是一個和城寨完全不同的世界，男女老少們不會不分彼此地坐在一起分享糕點，共度時光。座次和名牌早就将人們分出層次，政客商人大談時局股票，貴婦名媛熱衷拍賣社交。他和十二少才是存在于這裡的意外。

外面的世界也不過如此。信一感到興趣缺缺，扭頭看向十二少，也是同樣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雖然有些無聊，十二少見信一竟皺着眉頭，頗為好奇：“無是無聊了點，但你也不用這麼抑郁吧？開心點，吃水果啦。”

“……我吃你個死人頭啊。”信一也會因為竹馬過于陽光開朗感到憋悶：“我是在想，這就是莫妮卡以後要過的生活嗎？”

她追求的生活？

信一看着杯中倒影，光鮮亮麗的皮囊，位高權重的名流。台上安置所會長正在緻辭，一衆人鼓掌應和，接着你方唱罷我登場……她真的會感到自在嗎？反正，信一感受不到絲毫的快樂。

信一想，關于未來，也許他還有很多事要和莫妮卡磨合。

她如果中意過這樣的生活，又何必跟我們在一起呢？

十二少咬着水果叉，卻沒把這番見解說出來。眼看競争到了白熱化階段，信一也漸漸摸到了争搶的門道，機智的十二少自然也不會再提示他半點。和莫妮卡天下第一好的，隻能是他一個人。

等到台上完成剪彩合影，開始播放紀念短片，十二少也吃完最後果盤點心，終于坐不住了：“确實好悶，我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

信一擺了擺手：“我再坐一會，如果你看到吸煙區，記得回來告訴我一聲。”

“你少抽點吧，别不到三十歲肺就黑了。”十二少也不勉強，勸了信一幾句便自行離席了。當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機，趁此機會去後台附近逛逛，沒準還能遇到莫妮卡，不比聽那些人商業互吹好？

隻是十二少沒遇到莫妮卡，卻遇到了前幾天才見過的阿文：“嗨，文仔！”

親切的呼喊卻吓了阿文一大跳，他渙散的目光逐漸彙聚，非但沒放松，反而更加懸心：“嗨，你是，黃小姐的男朋友。”

“嗯哼，看你這個樣子，”十二少笑着走近，湊近了些：“沒睡好啊？”

阿文退了兩步，回答：“我……我緊張。”

“這麼緊張？真的假的？”微睜的虎目就這麼直勾勾盯着，一動不動。

阿文在被注視中差點忘記了呼吸，不知過去多久，倒重不輕的一掌拍在他單薄的後背上，吓得他驚呼出聲。

“唉，我教你個辦法！”十二少挺起胸膛：“深呼吸，吸氣——呼氣——吸氣——呼氣——跟我做。”

“……”阿文僵硬了幾秒，隻得尴尬地跟着他照做：“吸氣——呼氣——”

十二少滿意地點頭：“是不是好多了？”

“是啊是啊，多謝。”阿文又做了幾個回合，小心問道：“大哥，我……可不可以走了？”

“走啊，當然可以，你走呀。”十二少語氣依舊輕飄飄的。

阿文試探着朝前走了幾步，見十二少沒有再叫住他，終于松了口氣。

就在此時，十二少的笑容變得更加意味深長，審視的目光半點沒有從阿文身上離開，直到人影完全消失，他才皺了皺鼻子。

“看來，有人想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