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我往之間貨櫃祥不僅探不到對方的底,還被莫妮卡随意的态度煽動起些許怒火。這裡明明是他的地盤,莫妮卡卻自在得像是回家,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龍卷風會來,貨櫃祥都不欲讓她再嚣張下去:“他們告訴我你很聰明,我不會讓你拖延時間的。”
他将手槍上膛,漆黑的槍口對準莫妮卡的眉心。
“OKOK,”莫妮卡擡手示意暫停:“那我換個問題,你們六号碼頭No.41凍庫,放着什麼好東西呀?”
“……”貨櫃祥心下大駭,冷意沖頭而上:“你……你怎麼……”
“雖然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但我剛好聽到一個八卦,明天山頂醫院有台'特别手術'喔,”莫妮卡如貓般抻了抻身體,手掌扇風:“最近香港天氣這麼hot,你說萬一停電,你們的發電機能不能頂上一整晚?”
這猝不及防的一張牌甩到貨櫃祥面前,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想過同莫妮卡談判的各種可能,威逼利誘的,做小伏低的,不想卻被人釜底抽薪,直接拿捏了死穴。
而莫妮卡還沒有放過他,她低頭看着表,笑出了聲:“二、十、分、鐘啊。事實上,你隻剩十五分鐘噢。如果時間到了我還沒出去,你心愛的小凍庫一定會斷電十二小時,現在你自己選,開槍還是配合我?”
“……”貨櫃祥不傻,當确定莫妮卡還活着時,他就沒打算再動手,手槍不過是壓制伎倆,試圖搏一個先機,而現在,徹底沒必要了。那台手術當然可以改時間,“貨”壞了也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那一整條線的過路财神,還有他的信譽。
貨櫃祥放下槍,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和緩的笑:“黃小姐,有事好商量。”
“這就對了嘛。”莫妮卡走上前去,指了指阿文等人,安排起來:“我想接下來的話也不方便讓其他人聽,放他們走吧,我們單獨談。”
“放人,放人!”貨櫃祥無有不依。
阿文忙從地上爬起來,解開養父母身上的繩索,互相攙扶着,迅速離開。閑雜人等清空,貨櫃祥也不用繃着臉面,他引路向桌椅,請莫妮卡坐下:“黃小姐,請坐。說句老實話,我們葵合勝跟你其實沒什麼過節,害你的辦法是他們想的,連阿文也是他們找來的,這次我們純粹搭順風車賺錢罷了。”
“順風車?”莫妮卡靠着椅子坐下,揉揉眉心:“順風車還能策反我的人?真有你們的。”
阿賢。貨櫃祥恍然大悟,那不過是一個魚餌,既然他咬了鈎,就注定崩盤。事已至此,貨櫃祥咬牙也要認:“那個阿賢,吃裡爬外,我們也看不慣這樣的人,早就把他‘處理’啦,就當是幫黃小姐你清理門戶。當然,我也會用實際行動賠罪——要錢還是……”
“你看,又過了兩分鐘了。”莫妮卡打斷貨櫃祥:“錢?我最不缺的就是錢。我隻要你一句真話,你知道什麼就都說了吧,不要再用青天會這種蹩腳的理由搪塞我,就算他雷家有十個膽子,也不可能吃飽了撐的把手伸進福利署,想搞事的人,一定就在香港。”
莫妮卡的眼神越明亮,貨櫃祥越感到絕望。她想知道是誰是因為疑惑嗎?并不是,貨櫃祥甚至莫名覺得,他嘴裡說出任何人的名字,莫妮卡都不會感到意外,她在興奮、在期待,期待着得到她想要的那個結果。
就像她無往不利。
貨櫃祥不想再掙紮了,他張了張嘴,如莫妮卡所願地,吐出一個名字。
距離和索娟約定的時間還剩五分鐘,莫妮卡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她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又問:“今天是誰往我的咖啡杯裡投毒的?”
“不是我!”貨櫃祥舉起手,斷然否認:“黃小姐,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莫妮卡不語,隻凝視着他。
貨櫃祥兵荒馬亂一陣,急中生智:“如果我有本事直接下毒,何必搞這麼大陣仗啊!!!”
莫妮卡若有所思,自言自語着離開:“那就更糟糕了。”
要在偌大的葵湧碼頭找到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能讓他們進來已經是例外,葵合盛的人自然不會幫忙引路,龍卷風隻得安排幾波人分頭行動,王九很是不服氣,但為了莫妮卡,也隻能領着一班小弟離開。
所有人有條不紊地開始尋找,龍卷風也毅然大步往裡走去。他從前并不憂慮體力問題,衰老與病痛不過常事,他無法抵抗。但當一件他極力想要去做到的事就在眼前,他的肺腑之内卻隻剩下難解的病竈時,他才再次感到恐慌。
原來在這個時候,腳步會變得沉重,呼吸更如火燒,他停下來回頭望,也才離入口走出不過一公裡。無數後生仔已經越過他,可他從前明明,背負百斤的貨物也能在碼頭與船隻間如履平地。
龍卷風無端生出些不甘心來,至少現在,他還不想停下來。
要找到她。
他記得那些發絲穿過指縫時的觸感,也記得女仔信誓旦旦的争取,和捉弄成功的黠笑。倘若她現在就消失?不,信一接受不了,隻是信一接受不了?
“黃小姐在這裡!”
阿文的呼号将龍卷風驚醒,他順着方向追去,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緩緩從倉庫中走出來。而她的腹部上,暈染開一大片鮮豔的血花。可她還在笑,笑着沒走出兩步,腳下就是一趔趄。龍卷風腦中隻剩一片空白,他沖上去将人攬緊,直到感受到那具軀體,還在向外散發着熱量。
“去call救護車!”龍卷風高聲一吼,忙伸手捂住莫妮卡的腹部試圖“止血”,另隻手扶着她的頭溫柔安撫:“撐住,我送你去……”
莫妮卡滿臉漲紅地在那雙臂膀裡擡起頭,隔着墨鏡片,跟龍卷風大眼瞪小眼:“嗯,龍哥……崴腳而已,傷口,假,假的……”
“……”龍卷風沒說話,但從他的眼神中,莫妮卡看到了濃濃的死意——即不是莫妮卡被滅口,就是他自殺。
就在龍卷風思考着如何裝作無事發生将事情揭過時,有人一路狂奔而來,卻正好停在他身後五步内。
“撲街!!!我要他們全部陪葬!”
在聲撕心裂肺的低吼後,那人影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倉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