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徹底隐匿在天際,夜色快要被晨光侵染,郊外樹林裡的殘雪愈發将周圍襯得猶如白晝。
元荔認真地看着明燭,看着她像是在裝作坦然、逼着自己去接受命運一般。
“你在自責,對不對?你為什麼要自責。”
良久的沉默,被元荔的一句話劃破了一道裂隙,猶如一把極為鋒利的小刀落在明燭的心上、極輕極快地留下一道劃痕。
“既然是過去,知道真相并沒有什麼,但阿燭,重要的是我們該怎麼做。”元荔扣着明燭肩膀的手用力了幾分:“如果你想知道,我有辦法驗證,但如果結果是讓你更加自責痛苦,我甯願讓你永遠不知道。”
落在包袱的手指漸漸縮緊,明燭眼睫低垂,唇瓣欲張欲合。
明燭知道,自己内心确實在這件事上不會輕易放棄譴責自己,但與此同時,向前走的念頭推動着她去撕開真相,至少不會像之前那樣一味地選擇逃避。
她複而擡頭,堅定地望着元荔:“我想知道,元荔,但我不怕。”
“……”
天光漸曉,城郊黑黢黢的樹林裡終是見到了太陽,遠處傳來了商隊馬匹的嘶鳴和人群的談笑聲,今日雲城沒有落雪,風也不再淩冽。
元荔少有在一個人的眼中看到痛苦與希望并存,但她的阿燭永遠是這樣的人。這就是為什麼她依然能夠在幾年後看到她是第一眼認出她,而并非依據外貌。
“我知道了,阿燭,我有辦法。”元荔擡手摸上明燭冰涼的側臉,将她用炭筆畫的粗眉抹了勻:“不過,這裡可不适合久聊……不過,我落地雲城不久後在城外轉了半日,摸清了路線,尋了一處隐蔽的地方,我們先去避一避,城内不能再停留了。”
說到這,元荔眨了眨眼睛:“好了,阿燭小郎君,跟着我走說不定還有意外之喜呢。”
明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除卻身高不談,自己确實像個白淨的男子。而現在天色也已經破曉,載呆下去确實也不安全,若不是正巧碰上元荔,她可能已經被官府緝拿了。
至于元荔說的“意外之喜”是什麼……
明燭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緩過神,脖頸處熟悉的緊勒感傳來。隻見元荔直接拎起了明燭後脖領,反手扛一般地把她提起,明燭雙腳離地,呼吸間已經被元荔拎出了數米遠。
合着隻有她是最菜的!明燭流下了認命的淚水。
元荔挑了一條隐蔽的小路。
要說是趕路也算不上,因為元荔從來不走尋常路。茂密的樹林裡雜草叢生又有結塊的殘雪,灰褐色的枯細枝桠到處皆是,這是被元荔硬生生蹚出來的一條道,根本找不到第二人走過,加之她的腳步落得毫無規則,根本沒留下能辨認方向的足迹。
“元、呃、元荔。”明燭脖子被卡着,身子毫無方向感地胡亂颠簸,整個人像個挂件挂在元荔身後,話都說不利索:“到底是什麼意外之喜啊?你路上發現了什麼?”
“要說到這個,還得是我在進城之前打聽到了風聲。”
元荔調節呼吸,速度也一點沒減,根本看不出來像是連夜奔波的樣子:“我還沒到雲城就看到了你的懸賞令,我當時還奇怪,你惹了誰了。”
話音還未落,元荔已經拽着明燭“走”出了郊外樹林,七拐八拐的,兩個人逐漸看到一間極為破落的茅草房。搭建茅草房的泥土早就坍塌了,綁着的稻草也變成了斑駁的褐灰色,遠看就像一座墳包。巧的是,不遠處就是亂葬崗。
難為元荔能找到這麼個地方,而且真的算得上是絕妙藏身之處了,明燭這樣想。
“是被陷害了……”
領子被人松開,明燭揉了揉酸痛的後頸,踉踉跄跄地穩住了腳步。
“我想也是。”元荔走近那座“茅草屋”,彎腰将掩蓋住入口的蘆葦杆子扒開,招手示意明燭進來:“呼……然後,我就沿路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那些個人七嘴八舌,也并未說出什麼有用的。最後我想找之前黑市的老熟人打聽打聽消息,結果,聽說了一件奇事。”
明燭被元荔說得雲裡霧裡,但她似有所感,覺得應該是個有用的線索,彎腰跟了元荔進去。
黑黢黢的角落縮着個人,一股怪異的味道從角落傳來;細微的光亮從本來就小的入口透進來也照不到那人身上,但明燭覺得那人異常的眼熟。
“那奇事就是,黑市一個極為有錢有勢的神秘人物,去打聽黑市奴隸交易的記錄,最後奴隸沒找到,找到了主顧。”
元荔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點亮,走近那個蜷縮在角落、渾身散發着惡臭氣息的人影。
“然後引來了追兵,那位有頭有臉的人物被一群人追殺,不知所蹤。”
小小的黃赤色光亮落在角落那人的臉上,髒污不堪的面目上隻見一雙充滿怨恨的眼睛。那個人腿腳似是毫無知覺,上身用力地推動着下身挪動,又猛然撲向元荔,似是惡犬一樣想從她身上撕咬一塊肉下來一般。
元荔輕巧一閃。那個人像是墜了個秤砣一般,直直撞進泥地裡。
她原本想反手把這個人的手臂擰斷,但又嫌棄他太髒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