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各種或有意義或無意義的信息海洋中過去又一天。
目前我還是一無所獲的狀态,但是我相信我行走在正确的方向上,隻是還需要些時間。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其擅長的東西和不擅長的東西,老天爺給了我語言上和戰鬥上的天賦已經是仁至義盡,我不可能向祂無理取鬧地索求更多。
但,偶然間将自己泡在浩如煙海的,人類社會運行所産生的排洩物一般的信息洪流中,我沒有電視裡常見的那種炫酷的駭客技術,實際上,我覺得我的腦子也算不上是很聰明,還很容易被情緒牽着走,盡管是這樣,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加有能力一點。
尋找魔法少女的蹤迹不是像現在這樣笨笨的,隻能拼命去走訪每一個可能的地方徒手去幹找,而是可以像電視上的名偵探那樣輕飄飄地看一眼線索,然後就“哇”地一下子“皮卡!”地就把答案推理出來。
……隻是想想而已啦,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我不是一個全知全能的好神明,我隻是卑鄙地蠶食了我的朋友,一位當之無愧的神明的,那個身披他人皮膚的冒牌貨。
我是人類啊。
越是強調這一點,我越可以安全安心地留在這世間,保持着我的那份驕傲和自尊,同時,卻也像一把雙刃劍,将我和我的責任拉得更遠了,心裡開始忍不住苟且偷生似的歎息,好累啊,好累啊,你隻是個人類而已,不是神明呀,那些責任暫且放下,稍微地去玩一會兒好不好呀?
——不可以!!!
握拳,激烈地握拳,用力地握拳,将指甲嵌進肉裡。
我好像被撕開成了兩半,一半執拗地思考着責任與義務,一半油滑地盡全力苟且偷生。
我無數次在夢裡看到伊桃和伊桃激烈地撕咬對方,伊桃從伊桃的肩膀上撕下來一塊肉,帶着血沫子囫囵吞了進去,很快,伊桃又從伊桃腿上用尖利的指甲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将内部嫩黃色的脂肪掏出來吮吸,彌補她失去的肉塊。
伊桃和伊桃糾纏在一起,緊緊擁抱着彼此,她們的血肉都粘稠到了極緻,軟乎乎地融在一起,彼此吞噬的結果是沒有結果,伊桃的質量守恒不變,隻有仇恨在随着無意義的戰争與掠奪行為蔓延滋長。
我是躲在哪裡看她們厮殺的呢?她們離我的距離好像很近,又一霎變得很遠,我感覺我好像坐在軟軟的沙發上,擡頭,卻看到了完整的電視框,這樣啊,伊桃與伊桃在電視内厮殺着。
壁爐“啪啦啪啦”地響着,聲音極其細微,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在開着電視的情況下聽得見那麼細小的聲音的,但是我就是聽到了,大概是心理作用,我想,畢竟我的左半邊身子更靠近壁爐,比起冰涼的右半邊身子要熾熱得許多。
好熱啊,好涼啊,我好像要裂開了。
窗外呼呼的山風吹過,風中裹挾着粗的,晶瑩的雪,砸在我的窗戶上,好像惡鬼在敲窗。
這也是很常見的,畢竟我現在是在爸爸媽媽給我打造的庇護所裡一如既往地看着電視嘛。
我不怕鬼,我是正義的魔法少女莉莉卡露露卡的夥伴,我會開槍殺掉闖入的外來者。
但是,或許,他們真的隻是進來尋求溫暖的雪山迷路旅客呢?而不是壞人,但我卻殺了他們,我該怎麼辦,正義的夥伴不可以殺掉好人!!!
眼前電視機的花屏閃過一瞬,雪夜,聖誕樹,倒下的佝偻的男人,淩亂的客廳,我在拖行,握着那幹瘦的腳腕,我在幹什麼,我在保護自己的家宅,小小的避難所就是我當時的全世界,我的世界,我的家,都被那個外來的闖入者弄得亂七八糟了……
……僅僅隻是這樣嗎?
搖了搖腦袋,将奇怪的想法搖出去,廚房的微波爐“叮鈴鈴”地響起鈴聲,應該是我提前加熱在微波爐裡的速食食品好了。
去廚房把微波爐打開,我按掉了鈴聲。
我起床了。
睜開眼,我看見的是我在日本的居所。
這樣嗎,是在整理文件的時候太過疲憊,盡管隻是靈魂的姿态也在那個世界睡着了,恰好到了回來的時間。
頭昏腦漲地穿衣服,收拾東西 ,用面包機烤面包,煎午餐肉和荷包蛋,我一邊呆呆地吃飯一邊思索,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上學吧,最起碼的,不要帶走我的日常啊,不要帶走我好不容易走出那道門才來到的,這麼廣闊的世界。
平凡地去上學,平凡的上課,平凡地在課間時間去監視沢田綱吉……
“不好了!山本要跳樓了!”
欸???
趕緊跟随人群一擁而上到達雲雀恭彌最喜歡的小天台,此刻那裡正群聚着一大堆他最喜歡的食草動物們,但是我不是雲雀,我對聚成一團的他們沒有毆打的興趣,我的目光隻是緊緊鎖定在人群焦點的那個人身上。
山本武。
雖然說起來也并不是什麼特别親近的關系,但是我也私自以為他是我的親親好學弟來着。
雖然我因為松的緣故大大減少了去他家壽司店的次數,但是時不時還是會在出門時遇見晨跑的他,他的晨跑路線似乎總是在我家門口結束,那時候我們就會唠上兩句。
是個人很開朗很親切的學弟,是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明明是總能給别人帶來動力的那一個,但是,為什麼,在此刻,卻站上了天台,做着想要去死的決絕決定?
我剛剛說過了吧。
誰也不可以……這是我最後的防線了……不可以的,不可以去破壞我的日常生活啊!
這樣想着,我一步踏出,徑直站到山本武和人群之間的那片真空區域。
閉着眼,我忽略嗓子傳來的劇烈疼痛,我将整個口腔與空氣相貼激烈地叫喊,聲音即使是在開闊的天台也喊出響亮的弧度。
“山本武!”
人群陷入寂靜,我感受到身後的人群用敬畏的視線打量我的後背,站在天台護欄之外的山本武此刻也驚訝地回頭。
“學姐……”
他笑了笑,神色裡流露出一絲淡然,反而看得人心驚,那是一種對一切都無所謂的釋然。
他真的想要自殺……為什麼。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在我沒看到的時候,這個學弟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沒能保護到他嗎?是受到了魔女的蠱惑嗎?不要離開我,别放開我,就算是蜘蛛絲一樣的羁絆也好。
但是,現在不是追本溯源的時候,我要守護我的日常生活……必須……必須……咦,為什麼呢?但是得去這樣做。
人在緊張的一瞬中可以思考很多,我看到他空茫的眼略顯震驚地落在我身上,但僅僅隻是這份震驚還不足以将他拉回此岸,我想我此刻大喘着粗氣的表情一定像頭餓急了的狼一樣難看。
我腦海中飛快地略過我認識他以來的回憶,越想越心驚,我的日常生活中竟然找不到任何一絲對方留下的錨點,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來着,但是朋友很明顯不該是這樣吧?算了,現在沒空去思索我的不稱職,快點想想辦法,說點什麼挽留住他。
……等等,對了,我的不稱職。
我想起來了。
那份已經很久遠的回憶。
“山本,”我猛地吸入一口氣,“我還沒有,特地來看一場你的棒球賽!這個約定,我還沒有完成!”
那是雨宮葡萄尚在的時候,我和他這教學樓的陰面随口的許諾。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實現,但是現在卻成為了我唯一可以抓住對方的最後的蜘蛛絲。
“啊……那個啊,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