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亭真澄是一位十分典型的,嗯……
封建大家長。
他身上有着大部分日本男士共有的性格特征,比如講究禮儀,對某些事情懷有巨大的熱情,自尊心很強之類的。
尤其是所謂“菊亭”姓氏曾經的光輝給這個男人帶來過優渥的生活條件,幼年那些寬敞到毫無人氣的大宅,典雅精緻的擺設,以及總是低着頭看不見面容的溫和女性,已經成為他模糊記憶裡鑲着金邊的存在了。
“你要謙恭。”面目威嚴的父親教導她。
母親少女時光的舊照片被一張張夾好放在書櫃底層的相冊裡,厚重的黑頭發,抿起的嘴唇。
“你要溫馴。”慈愛的母親小聲指導她。
無法看見眼睛的兩位女性,一位是我出生前就已逝世的外祖母,一位是尚青澀的母親。她們一前一後地躬身低首,垂下的發飾遮住淺淺勾起的嘴角,構成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
可能母親以為熏香燃燒的和室就将是她一輩子的天空,但菊亭家突如其來的倒塌給了她看見海的機會。
這個前半輩子聽話的女孩一夜之間長出鋒利的刺,她尖叫着逃離父親的掌控,逃到她以為的遙遠之處。
曾精心保養的長發被咔嚓咔嚓地剪掉,從未碰觸過的世界令她感到新奇而激動。
但這樣的熱情能夠燃燒多久呢?
我不知道母親是何時在逃離的欣喜殆盡後發現現實的冰冷的,也許是在從家裡帶來的貴重飾品消耗一空後,也有可能是她發現周圍的人總用目光與她“隔離”。
插花,茶道不能幫尚且年輕的女性謀生,姣好的面龐反而令她更加危險。
于是母親嘗試着回到她以前熟悉的生活,熟悉的菊亭宅早已變更主人,象征權威的父親還在尋找她的行蹤,狼狽的程度也許比女兒更嚴重。
她驚疑不定地四處摸索,伸出手抓住氣質相仿的男性,天島奏夜。
如果不是天島奏夜早早在家族的安排下聯姻,我可能會為這個跌跌撞撞的愛情故事流着淚贊歎。
至于父親在整場劇目中有沒有付出過真心,我并不知曉。他為母親址就的華麗鳥籠在外祖父到來的那一刻再次破滅,而天島奏夜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阻止外祖父帶走母親。
對母親而言,我的父親是世界上最難以猜透的謎題。
對我而言,也許外祖父也是被墨水氤氲了字迹的一道未解題。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以“菊亭千繡”的名字存在于他的電話裡,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身亡後被律師第一個聯系的人會是我。
那些我刻意忽視的過去霎時間如潮水湧來,退去後留下跟随洋流飄來的失物在沙灘上靜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