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黑袍女子隻是站在那,手按上腰間的刀柄,裴天澤握着大劍的手上就傳來難言的戰栗感。
觀察對手的技巧已經成為了本能。但他卻瞧不出這個人的破綻,這不是現在的他所能戰勝的對手。
這個認知反而讓裴天澤戰意更勝,一雙眼明亮如燃燒着火光。他似乎生來為武學而生,面對強者也毫不退縮。
于是他先出手了。
視野中橫劈過來一把黑鐵大劍,令人心驚的呼嘯聲卻沒能讓雨昕嘴角的弧度稍變——衆人隻看到她原先站立的地方人影一花,黑袍的女子像流動的河水那樣俯身貼地避開了攻擊,腰間的刀不知何時被抽出,随着她的起身輕巧得往上一劃,刀身由于速度太快變成了一條白練。
裴天澤在她躲開大劍的一瞬間就已經寒毛直豎,憑借出色的直覺在使出下一招之前後退了一步,眼見着刀尖擦着他的鼻尖自下而上劃過,反應再慢一步他的下巴就被劈開了。
刀光并未停止,女子身形毫無滞澀,綿延不絕地在身前展開一片刀影。裴天澤本來一向是進攻的那一方,瞬間被打亂節奏不得不防守。
大劍上傳來的力道并沒有大到難以招架,但眼前女子的每一招若不在半途攔住都會直取自己的要害,裴天澤甚至感覺自己像是被某種猛獸盯上,不得不接受毫不停歇的侵擾,一旦有一瞬間的失誤就會被撲上來咬斷脖子。
裴天澤的體力足夠他支撐很久,但刀光太快了,雨昕的招式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每一道之間幾乎沒有空隙,無法盡數抵擋,很快就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細長的傷口。
眼前的刀光如一條浩瀚的河流迎面撲來,再這樣下去他撐不了多久,體力随着血液的流失在不斷消耗,高度的壓力也在消耗他的精神,一旦反應松懈一下就會被劈穿。
這場戰鬥的結局已經注定,雨昕手裡的刀卻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在裴天澤即将支撐不住之前,綿綿不盡的刀影在一瞬間全部消失。
他保持着招架的姿勢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才把大劍猛地紮在地上,支撐着劍柄喘氣。
雨昕已經把刀收回了刀鞘,如果忽略少年身上被她造成的滿身血迹,她的表情完全像是個欣慰的和藹前輩。
“不錯不錯,後生可畏啊。”
雨昕臉上完全不見欺負小輩的負罪感,甚至毫無心理負擔地一轉身跳下了高台,擺擺手表示今天的武林大會就參與到這裡,台上這個好苗子要是想随時歡迎加入魔教,自己回去清理一下門戶,剩下的那些庸才就沒有再留下來看的必要了。
十分符合魔教随心所欲的形象,成功讓在場的正道們又恨得牙癢癢。
隻有裴天澤在她離開的時候擡起眼簾,看向她的目光若有所思。不過沒等他不夠絕頂聰明的腦袋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被撲上台的南宮瑤一把拽下去治傷了。
這一邊,雨昕在走出一段距離後吩咐手下找來了一輛馬車,坐上馬車後隻來得及說了一句先回附近的分舵找容琪,就因為忍耐到極限低頭哇地吐出一口血。
雨昕的臉上的血色迅速被抽去,面色白得像紙。剛才在台上就開始紊亂的真氣終于壓制不住,由于體内毒素的平衡被打破,開始到處亂竄。
她體内的毒在剛才比武的時候發作了,但這顯然并不合理。
在不同小世界的工作已經讓雨昕逐漸從一個謹慎的社畜向着習慣于做好萬全準備的控制狂轉變。随着容琪的醫術和毒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提高,理論上隻要她體内用于抗衡的毒足夠,之前中的毒就永遠不會發作,而幾天前她才在容琪那裡補充過他的血。
剛才在台上她确實是想再試探一下男主的潛力再收手,但還沒能做到那一步就毒發了,就像是有什麼阻止了她一樣。
腦海中一道電光閃過,雨昕覺得自己終于接近了一直在追尋的真相。
不過目前的狀态顯然不适合她再追根究底,馬車的颠簸慌得她太陽穴一抽一抽得疼,她幹脆閉上眼睛,等着見自己的小神醫。
在附近分舵一座寬大的宅邸裡,白衣玉冠的小公子聽到教衆先一步傳來的消息,險些打翻了手裡的茶盞。
等他迅速翻找藥材做好準備,馬車正好駛到門口。容琪指揮着人把雨昕搬到他床上,擰着秀氣的眉三指搭上她的手腕。
比武導緻體内的兩種毒波動失衡,到底還是他學藝不精。如果是别的更危險的情況,他會不會害得雨昕在跟人比鬥的時候丢了性命?
飛速施完針把情況穩定下來的容琪心裡油然而生一股後怕,白皙的手指微微顫抖,視線停在雨昕蒼白的臉上恍惚失神。
她将自己買下來,自己又救了她的命;她給了他住處和資源,又差點因為他的緣故遭遇危險。
他們的糾葛越來越多,逐漸分不清是誰欠誰更多一些。
僅僅施針并不足夠,容琪打算等雨昕醒來再給她些自己的血。
距離上一次看魏護法毫無防備地躺在自己面前好似已經過去了很久,向來處變不驚運籌帷幄的女子就躺在他的床上,蒼白安靜。容琪忍不住伸出手,指尖碰到雨昕的臉,又觸電一般縮回來,頓了頓,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去,輕輕在她臉頰上捏了捏。
“居然是軟的啊……”容琪報複一般地用手指磨蹭她的臉,見雨昕睫毛開始顫動,迅速掩飾般地起身将她身上的銀針拔去,假裝剛才隻是在治病。
雨昕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一身白衣的少年在她床邊正襟危坐,一看就是做錯了事的貓咪假裝自己什麼都沒幹的樣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辛苦你了。”
雨昕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看起來很溫柔。
容琪很少收到這種真誠的感謝,挺直的脊背僵了僵,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隻好下意識又挂上了微笑。
“别這樣笑,”雨昕聽起來像個任性的負心漢,“你假笑的時候不好看。”
暧昧的氣氛被打破,容琪精緻的表情出現了裂縫,氣得忍不住在雨昕腰上擰了一把。
雨昕“哎呦”一聲,用眼神控訴他虐待病人。
魏護法吃癟的樣子很難見到,雖然知道她是在故意逗自己開心,容琪也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侍從剛剛把藥煎好,容琪熟練地在手腕上劃了一道,将血放入藥碗裡。他的體質特殊,手腕上的傷口片刻便止住了血。
容琪将枕頭抽出立在床頭,雨昕順勢支撐着靠坐在枕頭上,剛坐穩,就見容琪已經将藥用勺子攪了攪吹溫遞到她嘴邊。
雨昕低頭将勺子裡的喝進去,眉毛皺成一團:
“苦……”
容琪意外地挑起眉。回想一下,之前每次喝藥雨昕都是淡定地端起碗一口悶,他還以為她是有事要忙所以喝得快……原來是因為嫌苦?
因為長時間的試藥,容琪對苦味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很久以前他也怕過苦,那時他還是無憂無慮的小少爺,生病了不想喝藥,母親寵他,總是提前在桌上擺上一盤蜜餞。
容琪也算是體會到了照顧小孩子的感覺,歎了口氣把藥放在桌子上出去吩咐侍從找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