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裡新添的,明年會作為布莊的庫房。”
雨昕邊解釋邊拉着他坐下來,從這裡能看到不遠處街道上成串的燈火。冬日的夜風有些冷,雨昕自然地伸手将容琪身上長袍的領口攏緊,又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湯婆子塞到他懷裡,又在旁邊擺上一盒桂花糕。
容琪其實已經吃不下了,但這會兒他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細細地品嘗。
肩膀貼着肩膀,容琪明白,至今的一切早就超過了某種限度。魏護法明明知道些什麼,卻仍然給了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少年轉頭看向雨昕,黑玉一樣的眼睛裡映照着閃爍的燈火,有種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的執着。
雨昕隻是溫柔地看着他,像往常一樣摸了摸他的發頂:
“你是我的人,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容琪還想追問,卻被雨昕捂住嘴把腦袋掰回去:
“噓,煙火要開始了。”
雨昕把時間掐得挺準,隻過了片刻,眼前的天空就有一束火光“嗖”地竄上去,“嘭”的炸開巨大的煙花。
人群中的聲音更熱烈了,一束又一束的火光在眼前炸開。兩人的位置很好,能一覽無餘地看到天上所有的絢麗火光。
離開京城之後就再沒看到過這樣安甯幸福的景象,饒是容琪還有滿腹心事,這會兒也被這樣喜悅燦爛的氣氛奪去了心神。
看了一會兒煙火,容琪忍不住偷偷轉眼去看身旁的雨昕。
魏護法這次沒有煞風景地隻盯着煙花看,而是認真的看着他,火光在她眼睛裡映出一個個明明滅滅的小點。她在煙花升空的間隙裡,看着容琪說出了新年祝福。
耳邊其實聽不到爆炸以外的聲音,但容琪曾經在樓裡學過唇語,看懂了雨昕的話。
她說:
“祝你所求的一切皆如願。”
今晚的一切都太過美好,美好到讓容琪有些隐隐意識到了什麼。
等到後半夜雨昕把他送回院子之後轉身準備走的時候,容琪拉住了她的衣袖。
“今晚不留下來嗎?”
自從書房那天之後,雨昕一直沒有回來與容琪一起睡過覺,容琪甚至不适應地淺眠了幾天。
雨昕正要搖頭,少年又搶先一步開口:
“我也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的,跟我來看看。”
說罷不由分說地拉着她往房間裡走。
進入房間,容琪從櫃子裡拿出來一個分量不輕的木盒子。
雨昕打開,裡面是數十個荷包,每一個裡面都裝滿了棕色的小藥丸。
“我做出了解藥,日後即使我不在,你也再也不用擔心解毒了。”
容琪有些忐忑地看向她。
雨昕愣了一下,垂眼掩飾住眼裡的情緒,再擡眼時已經平靜下來。
“謝謝。”
沒有收到預料中的欣喜或者責備,容琪更不安了。雨昕卻在這時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兩杯水,将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
“多久吃一次?”
容琪心不在焉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如果不跟人動武的話七天吃一顆,如果要打架的話就提前……”
眼前一陣模糊,容琪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她,卻仍然抵不住席卷的困意。
尋常的迷藥早已奈何不了容琪,他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剛喝下去的這種藥一定是神醫妙手那個老頭做出來的……
……
混沌之中不知過去了多久,等容琪醒來的時候,眼前是陌生的天花闆。
下料極猛的迷藥讓他的頭到現在都隐隐作痛。如果不是當時被魏護法吸引了注意力,這麼明顯的陷阱他不可能看不出來。
起身環顧四周,幹淨沒有私人物品的房間,看起來是客棧的客房,窗外還能聽到樓下人群活動的聲響。旁邊是一套樸素的衣服,桌子上顯眼地擺着幾張紙,容琪湊近一看,是他的賣身契、已經僞造好的戶籍文書,上面寫的是“林容”的假名。一張紙簡單交代了他作為醫師的背景,一封宮裡太醫的推薦信,還有他上京一路上需要的通關文牒。
怪不得昨晚魏護法的表現看起來那樣像告别。
将衣服換上,文書都收拾好,容琪下樓收集信息,很快得知自己正在離魔教總部不遠的小城,馬廄裡還有一匹屬于他的馬。
他明明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魏護法卻又知道了一切,把他需要的都無條件捧到他面前。
牽着馬走出客棧,容琪很想回頭,他想立刻架馬沖回去質問她。
但他忍住了,隻是繼續牽着馬一步一步走入人群,将眼裡的情緒盡數抹去,臉上換上無害的表情,變成了一個從小鎮上京投奔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大夫。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