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顧君生對這種事似乎不大放在心上，“可那隻不過是虛幻的想象，她們并不曾真正的了解我。”

仿佛在思考怎麼組織語言描述回憶，他停了停。

“酒酒負責管理裝備分配，平時都是她組織幫衆進組，我隻負責指揮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别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對。”

顧君生歎了口氣。

“因為酒酒是我的徒弟，我一直對她很好，從她還是新手開始，帶着她做任務，一個技能一個操作地帶。”

紀宇宙不由得想起了寒威屑。

“男女之間的相處本就和同性之間的相處不一樣。我把這份陪伴當作友情、師徒情，可她卻覺得，我們之間似乎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就在那時候，不知道誰從我飛訊裡挖到了我的照片，把它發在了遊戲群裡。”

紀宇宙聽着他的話，對劇情走向有了隐隐的預感。

就聽顧君生說：“……團裡有人因為照片對我産生了好感，試圖接近我和我發展線上的情侶關系。被酒酒知道後和她大吵了一架。後來我才遲鈍地發現，酒酒喜歡我，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果不其然。

以顧君生這樣的外表……一旦照片流出，肯定會引來幫會一衆女眷矚目的。

男妲己啊男妲己，禍國殃民啊。

“那你……喜歡她嗎？”紀宇宙澀澀發問。

顧君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拿她當朋友。”

而聽着顧君生的話，紀宇宙也不由得有點同情卿卿酒了。

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自己會和她的下場一樣嗎？

紀宇宙看着顧君生的側影，心想。

“後來呢？”紀宇宙好奇地問，“為什麼卿卿酒又變成了幫主的對象？”還和李風光交往過。

“你知道這事？”顧君生很敏銳。

“……不，不知道。”掩飾。

顧君生搖了搖頭繼續說：“我拒絕她後，她就和風光在一起了，也許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我嫉妒，見我沒什麼反應，就又變成了我那朋友。但他們現在相處的似乎也還不錯，也許是我判斷有問題。”

“我其實不是很懂。第一，大家明明隻是朋友，相處得也很好很純粹，為什麼要改變這樣的關系呢？第二，線上的情感，看不見也摸不着，他們不曾見過我真實的樣子，沒同我說過話也不曾了解我，為什麼會對這樣的情感産生幻想并且趨之若鹜，我不是很能理解。”

紀宇宙聽着，不由得有些無語。

并且隐隐有點躺槍。

什麼叫“大家明明隻是朋友”，什麼又叫“線上的情感，看不見也摸不着”，那他那微妙的心情又成了什麼？

“那你不能理解的事多了去了。”紀宇宙心頭有些堵，說話的語氣也陰陽怪氣了點。

可沒想到顧君生回答的挺爽快。

“确實。我不能理解的事情還很多。”

“……”

………

紀宇宙更無語了。

總感覺這人……好像在情感方面，很遲鈍？

又或者說，意外的……

單純。

與外表的冷峻和線上的理智模樣不同，此刻的他絮絮叨叨同紀宇宙一闆一眼地說着話，竟讓紀宇宙品出幾分呆萌的味道來。

……大概這人的全部腦子都用在想事情上了吧。

“我向往純粹的，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顧君生繼續說，“我一度覺得，網絡的虛拟社交可以讓友誼變得真摯簡單，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

“遊戲的背後是人，是人心，也是人性，與線下……并無什麼不同。”

“我工作所處的環境複雜，偶爾會覺得很心累。所以我一直想簡簡單單，放空自己。上網打遊戲，除了是為了學習大熱遊戲在人群中成功的技巧和原理，也是為了放松。可怎麼說呢，感覺隻要有人的地方，事情就會變得複雜。就變得……放松不了。”

“那你現在跟我在一起很放松？”紀宇宙好奇，“所以才說這麼多？”

顧君生認真地看了紀宇宙一眼。

“嗯。”

“可能是因為沒什麼利益關系，所以我不怕你會對我怎麼樣，”顧君生輕聲說着，“……也可能線上組隊在一起多了？習慣了？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在你面前……我不用顧慮很多。”

紀宇宙内心仿佛被什麼撩撥了一下，那種微醺的熱感又開始蔓延四肢。他翻了個身，讓自己面向顧君生，靜靜地看着他。

“人和人的關系很複雜，”顧君生發出感歎，“如果能像數據一樣那麼單純，反倒好了。”

“是的。”紀宇宙附和，然後溫聲問他，“你沒想過嘗試單機嗎？單機遊戲。”

“玩，”顧君生說，“但是第一方面，我參與研發的遊戲項目是聯機，單機遊戲的底層設計思路與聯機遊戲本質上就不同，我沒辦法得到一些參考樣本。第二，脫離人群容易造成制作視角的故步自封，未來世界的遊戲潮流隻會在聯機領域不停發展，研發人員的觀念和能力也需要迎合市場不停進化提升，而不是單機。你不覺得現在單機遊戲已經較鼎盛時期沒落了許多麼？”

紀宇宙沒接話，沉默了一會兒後，淡淡說：“我有時候感覺你似乎活得很累。”

“累？”顧君生沒明白他為什麼忽然這樣說。

“嗯。”紀宇宙看着他，而顧君生也在回看他，“你似乎每天都在思考，分析，我感覺……你很累。”

“有嗎？”

“有。”

“……習慣了。”

“其實有時候不必要想太多，思考太多。”紀宇宙的聲音依然很輕，但也很溫柔，“不必非要時時刻刻繃緊了精神，體驗遊戲本身，好好感受其中的樂趣，不也很好？”

顧君生一時無話。

良久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也許吧。”

沉默流淌中，雨聲似乎比之前弱了很多。

外間的暴雨轉中雨，漸漸下得小了。

“為什麼是我？”紀宇宙忽然開口，輕聲問。

為什麼，會選中我。

為什麼？

他到現在也沒明白。

為什麼這噬魂奪魄口中人人掙破頭的俠侶位置，會落到他頭上？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顧君生有什麼特殊的需要。

可這件事就這麼發生了。

而他的心……也随着這日久的相處變化了。

“我很重視我們的幫會，”顧君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也同樣認真，“這裡的人和事有很多回憶，我想讓它長久的維系下去。”

“可最近我越來越忙，我那朋友又不是一個管事的，我需要幫手。“

“奪魄還是學生，時間雖然多，但是他那脾氣你也知道，還是毛躁了些。”

“我當初找上你，是覺得你技術好，一方面可以替代我帶着幫會的成員繼續玩，再就是，我需要一些優秀玩家同我溝通遊戲體驗，以後項目成熟後幫我做數據測試。”

“一方面是要求有些複雜，又牽扯一些管理責任，之前我們不熟，我也不方便解釋太多。”

“原來是這樣……”紀宇宙看着他，“現在覺得說這些沒關系了麼？”

顧君生笑了。

“現在，我覺得我們更近了些。”

這是一場隻存在于兩人之間的對話。

雨聲越來越小，對方的呼吸聲也越來越清晰，紀宇宙看着顧君生一張一合講述着過往的嘴唇，劃過一個念頭。

他的唇形真好看。

夜漸深。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漸漸睡去。

紀宇宙不知道，遊戲世界裡，他挂機的角色收到了這麼一條回複。

寒威屑：師父父，你今天給我留言，有什麼事？

寒威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