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愣了一下:“這個……”
江月濯安靜地看着她。
小鹿突然覺得很羞恥,就好像她更小一點的時候在孤兒院裡,有一個小男孩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屈服于院長,甚至于被關小黑屋、在某一日被維薩裡的工作人員帶走時也沒有松過口,他在離開孤兒院的最後一刻眼神都是鄙夷和憤怒的,當時小鹿就站在院長身邊,中年男人粗厚的手在摩挲她的肩膀……就是那麼羞恥。
她不想讓江月知道這些事情,雖然她知道江月肯定能猜到。
江月濯垂下眼睛,“你去找了山本淺嗎?那個爹是銀盾礦隊成員的同學?”
“不要!”小鹿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尖叫出來了,“别說!不要說!”
其實說不說又有什麼關系呢,她就是個婊子而已啊,婊子用婊子的方式換來一件防護服,聽起來好像也很正常。
小鹿又難以抑制地想起那天在鈴铛的公寓裡,她與江月對峙。是啊,江月是為了給鈴铛複仇,可是她呢?她是個除了退縮什麼也不會的膽小鬼,江月為了鈴铛甚至敢獨身去闖銀盾礦區……她是那麼勇敢。但是,但是自己僅僅就是去換了一件防護服,把江月從水裡背出來而已啊。
她不想聽江月再說下去了,她又想逃避,她無法想象自己聽到江月的評價後會是什麼反應。
小鹿呆呆地看着江月濯。
江月濯的頭發被燎了一大半,隻剩下一點參差不齊的發茬,她小半張臉也在爆炸中被波及了,表層皮膚已經徹底碳化了,看起來極其可怖。但她卻依然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瞳仁亮亮的,好像永遠都在發光似的。
然而她在流淚。
江月濯沉默地、平靜地,流着淚。
淚水順着太陽穴和燒傷傷口淌下去,滴在枕頭上,清澈又晶瑩。
“江月!”小鹿慌忙拿過消毒紙巾,“你的傷口!小心感染!”
她試着去給江月抹掉眼淚,可是那淚水源源不斷,根本擦不完。江月濯凝視着她,瞳仁裡浮現着難以遏制的悲哀,“小鹿,很難受吧。”
是啊,和山本淺睡的時候是很難受,可是,可是現在更難受的不是你嗎!
小鹿用力去擦那些眼淚,直到把眼眶周圍都擦得通紅。她終于崩潰了,伏在江月濯身邊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江月濯說。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想。
“江月,江月……”小鹿感受到被子下缺失了一塊的手臂,那種難言的愧疚和痛苦再一次席卷而來,“你疼不疼?這應該是我承受的,明明、明明我才是那個……”
“小鹿,這沒有應不應該的問題。”江月濯歎了口氣,“是我做的選擇。你說的沒錯,銀盾确實能輕而易舉地殺了我,是我太托大了。”
小鹿淚眼朦胧地望着她。
“這就是代價。”她補充。
小鹿正準備說什麼,突然外面門響,很快金善就推門進來,“小鹿,江月怎麼樣……可算是醒了!”
金老師是個中年女性,卷發染成酒紅色随便披着。她的身體比例有點不協調,頭大肩窄,四肢又瘦,越發顯得怪異。她看起來很高興,比例稍顯失調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感覺怎麼樣?疼不疼?止痛劑應該還在生效期。”
“謝謝你,金老師。”江月濯朝她笑,“給您添了很多麻煩吧,真的很不好意思。”
“說什麼呢,你們都是我的學生,看見你這樣我怎麼可能不幫你。”金善嗔怪道,她從包裡掏出兩個小瓶子,放在床頭櫃上,“這是速愈藥和止痛劑,小鹿,你記得到時間了給江月換藥。”
“我知道的,老師。”
“可憐的孩子,受了大罪了。”金善在江月濯身邊坐下,目光閃動,“小鹿說你遇見了一個變态,天殺的,對小姑娘也能下這麼重的手,一定不得好死……”
江月濯看了一眼小鹿,“金老師,我……”
話還沒說完,門又響了。
金善一愣,“可能是我老公回來了,他之前明明說要出差來着。”
她慌慌忙忙地起身出去。江月濯和小鹿默契地都沒有吱聲,隔着不太隔音的牆聽着她和丈夫的對話。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有兩個學生最近在咱們家裡暫住幾天……”
“嗯?公司的事情很順利,我就提前了幾天回來。你的學生?住幾天就住幾天,這有什麼。”
“呃,這兩個孩子家庭狀況不太好,有一個還受了傷……”
“啊……很重的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