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夫人終究沒有勸博彤,不過博嘉到後的第三天,博彤還是把他帶出了門。
這是博嘉第一次來都護城,于情于理,都該帶他出去轉一轉。
兄妹兩人,一人騎馬,一人坐車,帶着侍從,先把東西市轉了一圈,然後去登繁樓吃了一頓午飯,下午,博彤又帶着博嘉來到了小憨園。
小憨園和金風園一樣,都是私家園林,不過兩者背後的主人地位相差巨大。金風園的主人是慶親王,而小憨園則是城中一位三代富商之家建造的園林,原本是自家居住,後來成了對外經營的花園。
園中有小橋流水,有高塔,有花榭水亭,還有四時不缺的花木,相比于金風園橫刀躍馬般的黃沙碧水,這裡的景緻更幽靜,更适合品茗,閑談,獨處。
在小憨園門口,門房認出了馬車上的徽章,躬身打開門,把人讓了進去。馬車一直向前,在塔樓前停下,博嘉下馬,走到馬車前伸出手,博彤頭戴帷帽,握着博嘉的手,從馬車上下來,兩人一起擡頭看了看,然後走了進去。
一樓大堂的掌櫃在兩人進門時就迎了過來,博彤問三樓還有沒有雅間,掌櫃說不巧,今天有人包了三樓的場,不過二樓還有位置,不知兩位是否願意?
“有隔斷嗎?”博嘉問。
“左右是隔斷的,隻是沒有門。”掌櫃又躬了躬身。
“可以,帶我們去吧。”博彤說。
于是二人在掌櫃的帶領下走上二樓,在一間以兩扇屏風隔出的空間裡坐了下來。博嘉要了茶水和點心,小二退下去後,博彤摘下了帷帽。
今天的天空不算通透,雖然也有陽光,但目之所及的遠方,空氣裡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霧氣。
見博彤閉着雙眼,以手杵頭,博嘉問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回去吧,這裡看不看我都沒有問題。”
博彤沒有說話,閉着眼睛搖了搖頭。小二把茶水點心送了上來,博嘉把兩盞茶都放在了自己這邊。茶煙袅袅,在明亮的日光中旋轉,升騰,淡去,博彤伏在幾上,是靜靜沉睡的模樣,此刻這一方小小空間裡,茶香彌漫,安靜悠遠,很像一個無所事事的,卻又可以在往後餘生中無數次被追憶的尋常午後。
樓下,偶爾有笑聲和琴聲傳過來,那是在花園中遊玩的人發出的聲響。風從窗口吹了進來,風中那種盛夏所特有的酷烈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水汽味道,這是秋天的味道。
博嘉側頭看向窗外,忽然覺得心中空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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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一場七八個人的雅集,卻把整個樓層包了下來。召集這場雅集的是骠騎将軍府的女公子滕小娘子,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别出心裁,将宴會設在了這裡,既有熱鬧,又少了兩分繁文缛節。
靠牆的屏風後,有樂人在彈奏。每隔一段時間,店内侍女就依次從樓上端上一道菜肴,分别擺在每個人面前的小幾上,再由侍奉在旁的女侍們夾出裝在小碟裡,擺好筷子,恭候客人享用。庾昭明的身後還有兩名内侍,負責先行代嘗。
菜上過三輪,祝賀芳辰的酒也喝過三輪,幾位小娘子說起了話,庾昭明起身,和滕小将軍一起走到了窗前。
窗外,一輛馬車遠遠駛了過來,馬車旁跟着一個騎着馬的,面孔陌生,神采奕奕的少年人。到了樓前,少年翻身下馬,徑自走到了馬車前。
他下馬的姿勢引來滕小将軍的一聲喝彩,可惜樓層有些高,樓下的人沒能聽到。那少年向着車門伸出了手,不一會兒,半截帷帽從馬車中探出,接着一隻手伸了出來,握住了早就等候的少年人的手,然後輕盈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們一起朝樓上看了一眼,然後走了進去。
他們沒上三樓。
“我怎麼覺得這位小娘子似乎有些眼熟?”滕小将軍有些疑惑,他看向那架在引領下走遠的馬車,遺憾自己剛剛沒有留意馬車上的徽章。
庾昭明從窗前離開,回到位置上。滕小娘子正和徐小娘子在閑聊,見他回來,笑問道:“和我哥哥在說什麼,聊這麼久?”
徐小娘子也朝庾昭明看了過來,目光裡有種隐隐的期待。她不像滕小娘子,與大王子自小相識,她不過是在這兩年,因為和滕小娘子說得來,才漸漸能在一二次聚會上見到大王子庾昭明。
“閑聊而已。”庾昭明語氣平淡,剝了一顆堅果,放入了口中。
滕小将軍也走了回來,同樣沒有說剛剛在窗前看到的人。不在小娘子面前提另一個小娘子,這是基本的禮貌。對這一點,滕小将軍熟谙于心。
大王子話語簡短,态度冷淡,讓徐小娘子心生遺憾,但她并不敢冒昧搭話,而是轉向滕小娘子繼續剛才的話題,這個話題也引起了滕小将軍的興趣,三人就這麼閑談起來。
庾昭明剝了幾顆幹果,又起身向後窗走去。後窗處站着幾位小娘子并一位小郎君,見他來,紛紛行禮,然後退去了其他的位置。庾昭明于是站在窗前,向窗外遠眺。
樓下遠遠傳來笑鬧聲,帶着無憂無慮的盛夏的味道,也帶着一種淡淡的寒蛩鳴秋的緊迫。
“在看什麼?”滕小娘子拖着長長的裙擺,緩緩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