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博彤發起了高燒。這場病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第一場雪過後,又接連不斷的下起了第二場,第三場雪。大雪綿綿,如風沙一般,将整個赭石城掩埋了下來。
因在病中,博彤一直沒怎麼出屋子。大伯那裡,由博嘉代表她去看望了一回。得知她病了,大伯家的兩位嫂子和小堂姐一起聯袂來看她。
向來光彩動人的人猛然一病,是最叫人心疼的事。見她恹恹的還要起來迎接,堂姐和兩位嫂子一起把她按了回去。
“躺着吧,别着了涼,等會兒病又重了。”
讓博彤躺下後,小堂姐摸了摸她的被褥,又揭起熏籠看了看炭盆,大嫂看她這樣,讓她坐,别翻來撿去。
“這是彤兒自己家,難道你還擔心誰苛待她?”
博彤這一病,對外的說法是路上感染了風寒,但究竟如何,家族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
小堂姐呵了一聲,在炕上坐了下來。
小堂姐比博彤大三歲,是博王後的親妹妹,去年嫁給了赭石城中的一戶人家。她的相貌相比于姐姐,顯得略有普通,性格也不似她阿姐一般柔和。
這一聲呵讓屋子裡靜了下來。大嫂掖了掖被角,低聲對博彤說:“彤兒,事已至此,你要多想開,不要生氣,也不要賭氣。生氣傷自己的身,賭氣,傷三叔的心啊。”
小堂姐嗤了一聲,說:“我說你們,未免也太愛叫人當聖人了。她為什麼不氣?她就是該氣!”
大嫂拿這個小姑子簡直毫無辦法:“她已經氣病了,你還要她怎麼氣?!”
小堂姐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她氣鼓鼓的坐着,突然起身走到床前,對博彤說:“彤兒,剛剛我說錯了,你不該氣,不,不是不該氣,是别生悶氣。誰讓你不好過,你就讓誰不好過!”
博彤擡手,遮住了眼睛。
小嫂也忍不住了,瞪了一眼小姑子:“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亂!非要三叔家裡鬧成一鍋粥,你才甘心?”
小堂姐反唇相譏:“怎麼,你也和我爹以及三叔一樣,覺得讓個外人來襲爵沒有問題?”
得,這就是個刺頭。小嫂轉身背對小姑子,不想再看她一眼。
把人都撅赢了的小堂姐并沒有多少開心。一直困擾博彤的問題,其實或多或少也困擾着她們,不論是成婚多年的大嫂二嫂,還是剛剛出嫁不過一年的小堂姐,夜半偶爾想起,内心自有一種驚心惕厲,隻是那些話不便說于人前而已。
大嫂再度掖了掖博彤的被角,低聲開導博彤:“彤兒,事已至此,别再難過了。三叔總是疼你的,我看博嘉也穩重,就這樣一家人好好過下去吧。”
博彤向裡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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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綿病榻一個多月後,博彤才算徹底好全。病好後,她和博嘉一起去了一趟大伯家,補上早就應該的看望。
問候過了大伯和大伯母,她說起了堂姐博王後和神秀神愛的情況。這些話本來回來後就要說的,誰想到拖了這麼長時間。
聽到女兒和外孫都好,尤其聽到大王對女兒的愛重,兩位長者既欣慰又有榮光。
說完了話,博嘉被兩個堂兄帶去了前院,博彤則被兩位嫂子帶着去了自己的院子,路上,二嫂說了一件事。
“我聽你小堂姐說,城守夫人似乎在打聽博嘉。”
城守家有位小娘子,比博彤大一歲。
博彤見過那位陳小娘子,印象中她還隐晦嘲笑過博嘉記名這件事,如今卻兜兜轉轉,打探起了博嘉?
她沒把這件事放心上,但半個月後,在正院,宋夫人殷勤将一張請帖送到了她的手中。
“陳小娘子下給你的,說是三日後,在花萼樓和幾位小娘子一起雅集。”宋夫人面帶笑容。
這樣的姿态真是難得。自從博嘉記名之後,宋夫人看博彤的眼神就有了一種勝券在握的從容,今天卻又重新多了一分小心。
博彤對陳小娘子的帖子沒什麼興趣。她接過來,放在了旁邊的桌案上。
宋夫人一頓,随即笑道:“不看看嗎?”
“您不是已經替我看過了?”博彤問。
宋夫人的笑僵住了。一旁的常平伯怕母女二人又嗆起來,忙道:“不看也行,反正内容就是你母親說的這些。”
說着,常平伯小心問:“彤兒,你打算應約嗎?”
“不打算。”
“為什麼?”常平伯有些詫異。
“不熟。”博彤說。
“可我記得你們之前有過往來。”宋夫人忍不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