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之後,年才算過完。忙了一個年,宋夫人累得不輕。本想好好休息幾天,一位相熟的夫人卻忽然登門拜訪。
請入堂中坐下之後,兩位夫人閑話說笑,彼此說了一回過年的各種忙累和趣事。許夫人是宋夫人的好友,因此宋夫人也不客氣,一篇開場話說完之後,徑自問道:“你今日過來,可是有事?”
“來找你說閑話。”許夫人笑道。
宋夫人以為許夫人客套,佯嗔了一眼,但許夫人真的是來說閑話的。
“初九那日,城守府設宴,我家那位也受了邀請,帶着我一起去了。席上聽了一句閑話,據說城中一位夫人,相中了一家少年,說那少年挺好,隻是他家的小娘子太過厲害,有些招架不過。”
在許夫人說出城守府三字時,宋夫人心中就一動,再聽到後面一句,人已經愣住了。
許夫人似乎覺得這閑話太過好笑,搖頭道:“你說好不好笑?小姑子自然是要厲害,可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就厲害到人前,是不是太過了些?”
說完了閑話,又坐了坐,許夫人就走了。送走了許夫人,宋夫人轉身回來,坐在堂上,天又陰了,寒氣帶着昏暗,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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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過後,博嘉又開始跟着先生上課。這天,先生從《左傳》裡擇了一件事,讓他談談自己的看法,寫成一篇文章,當做課後的作業。
博嘉正在醞釀,忽然小厮報夫人來了,他剛起身,就見母親帶着一臉寒意走了進來。
“都下去。”走進來後,宋夫人沉聲下令。屋内的侍從全部無聲退了出去。
博嘉微微皺眉,問:“母親,您這是要做什麼?”
宋夫人看着兒子,隻覺得荒謬,年前他那一場病,唬得她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相替,每日噓寒問暖,不敢多問一句,哪知到頭來,自己成了個笑話。
她坐了下來,滿是蒼涼:“年前,我讓你去花萼樓接博彤,回來後你說你還不想成婚。我本想問你,可那一日之後你就病了,這件事也就這麼放下了,現在,你病好了,我也有了閑暇,正好把這件事再重新說回來。”
“你告訴我,你當時為什麼說你不願成婚?”
博嘉皺眉看着母親:“這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為什麼又重新提起?”
一股濁氣沖上了宋夫人的喉頭,嗆出了一聲冷笑:“我的兒子說不願成婚,難道我這個做母親的不該問一問嗎?!”
博嘉無話可說,他坐了下來。
他不說,宋夫人自有答案:“是不是你親眼看到了博彤和陳小娘子起沖突,你知道這件事不能成,為了掩護,才說不想成婚的話?我說呢,我說那次她怎麼那麼乖巧,原來....”
“母親!”博嘉終于忍無可忍,“這和彤兒沒有任何關系!”
宋夫人勃然大怒:“和她沒有關系?!今天有人親口告到我面前來了,說博彤太厲害,陳小娘子招架不住,所以這樁婚事才沒了下文!”
“你當時在場看到了是吧,也聽到了是吧?你回來為什麼不和我說?!”
面對母親的怒火,博嘉沉靜挺拔,一動不動:“我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彤兒和陳小娘子之間所謂的争吵,我隻聽到彤兒說了一句--我們家确實把博嘉當寶。我隻聽到了這一句。母親,您到底要從這句話裡推出怎樣的罪證?”
一字一句,都是維護,甚至帶上了質問。質問,她兒子在質問她,到底要給博彤加上怎樣的罪名。許許多多的畫面忽然浮現了出來,博彤的冷臉,拒絕,厭惡,兒子的讨好,隐忍,她一直為兒子不值,她不想兒子在博彤面前低聲下氣,可偏偏就是這麼不争氣,不争氣!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宋夫人眼裡湧了出來。
母親的淚水如同一口大鍋,将人牢牢扣在了裡面,令人沉悶。博嘉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了頭。
宋夫人真正灰了心,“好,到底是誰的錯我不追究。我隻問你,如果我去向陳家求親,你願不願成婚?”
“不願。”
“為什麼?!”
博嘉沒有說話。宋夫人不肯放棄:“你和我說,到底為什麼不願?”
博嘉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母親:“因為我不喜歡陳小娘子。”
“那你喜歡誰?”宋夫人立即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