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要為慶親王舉行親選的消息一出,全城風動。雖然慶親王自嘲不過是個閑散親王,但親王門第,矜貴人物,這樣的條件不論放在哪裡,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先前,都護城裡多少有女兒的人家暗自肖想過慶王妃這個位置,隻是慶親王太過冷淡,讓人望而卻步,卻沒想到,時隔多年,流風回雪,柳暗花明,慶親王終于回了頭,對成親一事上了心。
慶親王答應親選,博夫人對此感到滿意。這種滿意來至于如臂使指,來自于姑侄二人團結一心,共克難關,隻是有一點她不甚滿意。
“我辛苦搭台,倒便宜了别人來唱戲。”
安佑聞言一笑。
這不能怪博夫人小氣。畢竟原本一條隻有自己看得到的大魚,如今人人都有機會來撈一網,換了誰,心裡都不會舒服。
雖說不舒服,可博夫人畢竟自信,“不過也沒什麼,來就來罷。正好讓她們再看看,我們博氏女的風姿!”
****
為表對慶親王這個幼弟的重視,此次親選,除有爵人家外,在朝五品以上官員,若家有适齡女郎,皆可參選。而參選的第一步,是準備自家女郎的畫像和名帖。一時之間,都護城中,擅畫人像的畫師身價水漲船高,人人瘋搶。
博夫人一得到消息,就當機立斷,花重金把都護城中最好的三位畫師請進了府。三位畫師都是畫壇翹楚,各有所長,或擅畫形,或擅寫神,還有一位則是公認的形神兼備。
三位畫師應邀時,都以為丞相府隻請了自己,哪知過府後,才知是要同台競藝。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更何況大家彼此同行,平時多有交流切磋,互相認可對方技藝,誰知今日竟要刀筆相争,這不僅打破了多年和諧,更是犯了畫師大忌。三人欲要作色,看看這廳堂富麗,仆從鮮豔,隻得暫且坐下,伺機以動。
前院管家将人迎了進來,命人上茶,陪坐相談:“三位請稍等片刻,我家夫人既帶着女郎出來。”
三位畫師面露微笑,并不言語,隻是互相目之以視,決意待丞相夫人一出來,便即刻請辭。
不一時,有人報夫人到,即刻便有丫鬟掀起門簾,一位麗裝夫人從簾後走出,三位畫師當即起身,躬身行了一禮。
“請起罷,看座。”
三位畫師行過禮,并不敢就擡頭,回身坐下。博夫人看着三人道:“三位都是我久仰盛名的畫壇名宿,不必如此客氣。今日請三位來,是要為我家女郎畫像,還請不要拘束。”
三人沒想到這位丞相夫人言辭能如此謙和,隻是心中主意已定,正要謙辭婉拒,一擡眼,忽然全部愣在了當場。
博夫人微微一笑:“我知道,三位各有擅長,将三位一起請來實屬冒昧。隻是對于畫像,我一時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要以形取勝,還是攝神奪人,亦或是形神兼備,取乎其中。我想三位都是丹青聖手,各有心得,三位同台切磋,一定能夠畫出一幅最好的畫像。這是我的一點私心,還請容諒。”
畫師的眼睛都是最敏銳的。剛才丞相夫人進來時,三人不約而同,都捕捉到了一縷不同尋常的光,但那時他們都以為這光來至于寶飾華裳,畢竟三人筆下美人無數,現實中見過的美人也不在少數,可看得越多,畫得越多,他們越知道,最美的美人永遠隻存在于畫作之中,她們永遠無法從筆下走出,成為真正的人。這是一種遺憾,卻也是對他們這麼多年癡迷于筆墨丹青的一種犒賞。
然而現在,情形完全颠倒了。一位真正的美人,就這麼活生生的坐在對面,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完備,神韻,線條,無一不被雕琢到極緻,無一不被刻畫到分毫,讓人忍不住感歎,這一定是上天最精心的傑作。
她已經如此完備,她就是現實中的人,現在他們要做的,是要把她在畫紙上呈現出來,可他們忍不住心生戰栗:他們做得到嗎?他們真的能夠把她描繪出來嗎?
博彤坐在對面,面對三位畫師的目光,微微颔首。
堂上一時鴉雀無聲,安靜非常。前院管家上前一步,說:“不知三位是否願意賜畫?”
三位畫師回過神來,年紀最長的蒲畫師倉促轉向博夫人,激動道:“能為女郎作畫,我等三生有幸!”
“好。”博夫人點頭,“那就煩請三位勿要吝啬筆墨與才情,各擅所長,竭盡所能,描摹刻畫,完成畫作。三位放心,除商定的酬金外,最終取中者,另有厚禮奉上。”
這樣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然而蒲畫師卻起身拱手道:“夫人厚愛,本不敢辭,隻是老叟今日見到女郎,實在激動,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夫人能否容禀?”
“請說。”
蒲畫師回頭看向博彤,眼中都是激動的光芒:“女郎姿容絕代,為老叟平生所僅見,我想請求夫人與女郎同意,讓我每年為女郎畫一幅畫,若夫人能同意,老叟情願分文不取。”
博夫人訝然,她微微皺眉,随即一笑:“畫師能出此言,相信畫像出來一定驚豔絕倫。既是請畫師來作畫,酬金自然不可少。如果叫畫師分文不取,那就是我的失禮了。”
蒲畫師面露怅然之色,知道這是拒絕了。
“不知三位畫師何時可以開始作畫?”博夫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