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夫人向在場之人介紹了惠正的來曆,尤其着重介紹了惠正不辭辛苦,蹈萬裡黃沙隻為救苦扶難的苦心和壯舉。介紹完之後,惠正雙手合十,躬身見過所有在場之人,然後轉身登上蒲團,雙目微阖,宣講了一回教義。
夏日炎炎,盡管屋内有冰,依然難掩燥意。但奇怪的是,在惠正平靜而少有波瀾的語調中,所有人竟不知不覺平靜了下來。
宣講完畢,惠正睜開雙眼,看向衆人。也許是閉目太久,他的眼神給人一種幽黑又清透的感覺,仿佛夏季河岸旁樹木的倒影。在這樣的眼神中,衆人終于回過神來,一位夫人率先道:“法師果然幽奧精深。”
惠正起身走下,再度合十一禮。
在籌備這場宴會之初,博夫人就提前向衆人說明了這場宴會的目的。如今親眼見到惠正,又親耳聽他宣講了一回教義,衆人心中再無疑慮,于是紛紛慷慨解囊。
博彤跟着姑姑出席了這場宴會,募捐開始後,為免打擾,她起身站在了窗前。
窗外是灰藍而寬廣的天空,以及綿延望不到頭的房舍,街道。博彤轉身看着這一切,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小娘子在看什麼?”
博彤回頭,看到了身後的蔡良意。她和博彤一樣,随母親一同來出席今天的宴會。宴會伊始,各人初見時,兩人彼此就見過了禮。
博彤轉過了身,蔡小娘子向前一步,站在了博彤身側,二人一同看着場上募捐的情形。
看了一會兒,蔡小娘子轉頭笑道:“剛剛還未及恭喜你,成為慶王妃。”
這些日子博彤聽多了這樣的恭喜,她微微一笑,說了聲謝謝。
能夠參與宮中采選,對大多數人而言都仿佛是一場布滿鮮花的夢。蔡小娘子語帶回憶,說起了當初的感受:“其實當初我對自己頗有信心,自覺總有幾分中選的可能,哪知宮宴那日見到了你。你一出現,我便知道我沒有機會了,最終中選的一定會是你。”
人人都在誇羨她的成功,可博彤自己早已冷靜下來。“你當日的表現,也讓我印象深刻。”她說。
蔡小娘子笑了起來:“不過是想做最後一搏而已。”
說着她問:“宮宴結束後,我便想着找機會大家再聚一聚。畢竟難得有這麼一次共同的經曆,日後說起來,也是一個談資。你覺得如何?”
花葉和風宴當日,阿姐評價蔡小娘子落落大方,現在博彤知道,她不僅落落大方,而且與人交談的方式熟稔而自然。
“聚一聚,也不錯。”博彤說。
“當真?”蔡小娘子笑問,“那我回去就張羅起來,到時候定下來,你可要出席。”
博彤點點:“可以,我一定出席。”
宴會結束,為表感謝,博夫人帶着惠正,親自把各位夫人送到了門口。與會之人走後,博夫人走回來,帶來的家仆已經把今日募集到的金額連同具體明細整理謄寫完畢。
博夫人看了看,把賬本交給了惠正,笑道:“不負所托。”
惠正雙手合十,垂目道:“夫人高義,小僧感激不盡。此賬目還請夫人收回,一應銀錢支出安排,全憑夫人做主。”
博夫人卻不把賬目收回,而是笑道:“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帳目我已讓他們謄寫一份,各位夫人畢竟出了力,這份人情總該記得。賬本你拿着,畢竟事關錢财,總要明明白白,方才心底有數。你放心,開工建造事宜我會專門找一個老積年來協助辦理。”
惠正再度合十躬身:“多謝夫人。”
又說了幾句話,惠正告辭而去。博夫人帶着博彤回府,在車上問:“那位蔡小娘子和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博彤說,把蔡小娘子說的想十個人再聚一次的話說了。
博夫人聽後一笑:“她倒是活泛。去聚一聚也使得,其中若能出一兩個談得來的,日後無聊時,也有人往來說話。”
博彤想起花葉和風宴當日出宮時的情形,倒沒有這樣的指望,隻是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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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所謂十人聚會,原本隻是一句場面話,但沒想到過了幾日,蔡小娘子竟真的送來了一張請帖并一封信,請博彤兩日後在登樊樓一聚。
看着信和請帖,博彤想了想,應了下來。
聚會當日種種情形不必細表,總而言之,都是半真半假的恭喜和敬酒。這種情形博彤來之前已經想到,既然來了,她也沒打算推拒。隻是她沒想到,幾杯酒下肚,竟很有些醉意。
她于是退席,坐在了窗前。蔡小娘子是主家,過來關切問:“還好嗎?”
博彤說還好,“隻是有些頭暈。”
蔡小娘子給博彤倒了一杯茶來,又拿着扇子給她扇風:“這也怪我,剛剛沒有攔住。”
博彤笑了笑:這怎麼攔得住呢?酒都是喜酒,敬酒的也都是誠心恭賀,哪有躲的道理?“你去坐席罷,我在這兒吹會風就好。”
今日蔡小娘子是主家,不好離席太久,見博彤雖然面色酡紅,口齒卻還清晰有條理,便交代了兩句,入了席。
蔡小娘子走後,博彤到底酒意昏沉,覺得哪怕坐在窗前,也一身燥意,幹脆起身,說了一聲更衣,便帶着冬青走了出去。
登樊樓樓高四層,位置優越,站在樓上,幾乎可以俯瞰整個都護城。登樊樓的主家對自身優勢也頗為明了,于是每一層都有一圈回廊,人站在廊下,頗有一種登高眺望之感。
出來後,博彤往旁邊走了一段。廊上有風,一出來,人便感覺清醒了兩分。博彤吹了會兒風,不願立即回去,冬青見狀,便說要去倒杯茶來,博彤說不用,正說着話,忽然旁邊傳來一聲當心,她轉頭一看,隻見人影一閃,庾昭明出現在回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