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妄之便是從那一刻開始心軟。
而此時聽人這麼說,他分辨不出真假,又狠不下心立刻回絕,不由沉默下來,不知該作何反應。
置在膝上的手忽被人輕輕捧起,掌心貼在對方胸口,心跳向指尖清晰遞送,蓬勃有力,卻過速失衡。
緊接着,他的手又被牽着覆上對方臉頰,掌心貼住一片細膩濕潤。
裴雲峰輕擰着眉,盯着他的雙眼眸光潋滟,似是不習慣這樣袒露真心,聲音低啞顫抖,說得磕絆,像是撒嬌又像是控訴:
“謝妄之,我也想要,不可以嗎?我們那麼久沒親近過了,我一直都……但是你、你……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想我麼?難道隻有我一個人……”
對方說着又哽咽,謝妄之的手指恰落在對方眼尾,感覺到一點濕熱,驚得他下意識把手抽回。
可那滴雨還是落在他指尖,變得溫涼,卻灼燒着他的胸口。
上一次和裴雲峰靈修,是在白青崖故意疏遠謝妄之之前。
白青崖疏遠謝妄之時,他已經煩躁,裴雲峰還總是揪着一個小奴隸不放,強硬要求他怎麼做,時常與他争執,弄得他更加心煩。
最後一次争吵,兩人不歡而散。裴雲峰幾乎從未被謝妄之這樣對待,也賭氣地疏遠謝妄之,就連在謝家遊學,也盡可能避免與人碰面,就算避不開也要故作冷漠。
但裴雲峰賭氣不肯低頭,謝妄之就更不會了,甚至表現得根本無所謂,顯得自顧賭氣的他更加可笑可憐。
他更加惱火,恰逢弟弟們與那個該死的奴隸有了些矛盾,來找他告狀,他便借此名正言順去找那個奴隸的麻煩。
可惜最終也讨不了好,他“自損一千,而敵毫發無傷”,又生氣又委屈又嫉妒,卻無計可施,無可奈何。
而以謝妄之的角度,既然裴雲峰已經疏遠他,他又從夢中得知裴雲峰會背叛他,自然不肯再與對方親近。
但畢竟相交多年,“背叛”還未實際發生,裴雲峰還這副模樣,令他一時半會兒做不到徹底的絕情。
但他不知道的是,會背叛他的裴雲峰并非一夕間變得如此。早在他毫無察覺時,少年裴雲峰生出心障時已與過去的自己漸行漸遠,直到變得自私而卑劣。
譬如此刻,對方已學會利用他的心軟。
見謝妄之還是猶豫,裴雲峰輕扯了下唇角,似是自嘲苦笑,偏過頭看向了别處,長睫垂下時,眼淚瞬間洶湧。
而後謝妄之伸手握住了他,溫熱指腹輕輕擦拭他的眼角,像年少時那樣,挑起他的下颌,傾身吻他的嘴唇。
“……”
裴雲峰陡然睜大眼,像是害怕驚擾一場美夢,渾身僵硬,克制不住地發抖,呼吸都凝滞,緊盯着近在咫尺的眉眼。
他還未反應過來,對方已經退開。他一驚,猛地攥住對方衣袖挽留,急急喚道:“謝妄之!”
“說了多少次,閉眼。”
眼前忽然覆上一隻手掌,謝妄之頓了頓,在他耳邊輕歎口氣,低聲道:“我不走,别怕。”
“……嗯。”
他頓覺臉熱,故作矜持地應了聲,而後聽話地合上眼睑,在黑暗的世界裡摸索着捉住對方衣襟才感覺安心了一點。
嘴唇再度覆上柔軟,齒關被輕柔撬開。他順從接納,克制地小心翼翼地糾纏,卻逐漸變得貪婪,直到反客為主。
衣物滑落,在身側淩亂堆疊,他順着對方的脖頸往下,重新種了一樹紅梅,企圖将原先的覆蓋。
直到他雙膝跪地,仰起頭,又看到一大片盛開得更豔麗更燦爛的梅花,星羅棋布,密密麻麻,紅得幾乎灼傷眼眸。
他死死盯着那處,呼吸紊亂粗重,不知名的火焰騰地竄起,快将他的理智燒盡。
靈修時需盡可能地肌膚相觸,靈力會沿着相貼處流向對方,直到彼此相融。
類似修者相互鬥法切磋,靈修是本源靈力間的交流,更加直接。若是雙方十分契合,更是事半功倍。但若非完全信任接納,不可輕易為之。當然,再往上,還有神交,要求也更嚴格。
年少時,謝妄之答應幫他破除心障後,他們在靈修時已嘗試着探索過彼此,但從未進行到最後一步。
拜那本圖冊所賜,他們并非不知怎麼做,而是謝妄之不肯。
而與對方不同,裴雲峰每時每刻都在期待,甚至是迫切得必須努力克制,因為謝妄之不肯。
他猜得出謝妄之不肯的原因——不肯雌伏。
同為男人,他能理解謝妄之,他自己想的也從來都是侵入、獨占。但其實相比“與謝妄之變得更親密”,這種事已經變得無所謂了,他沒關系。
他曾經隐晦地透露些許,但謝妄之還是不肯。或許是看出他的心思,不信任他,又或許是别的什麼,比如單純的不喜歡他……他不敢問。
若是誰來都不肯那就罷了,但謝妄之和白青崖同床共枕一夜,這些痕迹……
真的什麼都沒做嗎?
裴雲峰緩慢勾了下唇角,眼神卻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