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是什麼樣的。
從你十六歲開始。
你最清楚了。
雖然你跟在蘇易身邊辦事有十年,但你們認識的時間要更多兩年。
你十四歲時,學校為尊貴的來賓組織了節目,你有幸成為班級最有代表的小人物之一,站在舞台上給來賓們獻歌,那時的你就已經被陰影中的惡魔給盯上了。
後面的兩年,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跟蹤,監視,直到你乘坐的飛機意外失事,他們第一時間派出人手,将命垂一線的你救了回來,而你的父母再也沒走出那場空難。
你珍惜着來之不易的重生,跟在蘇易身邊,他幹什麼你便跟着幹,那時的蘇易手底下的産業還沒那麼大,但很快,憑着他的手段,他在這混亂危險的灰色地帶建立起基地,一手養活了幾萬人。
蘇易表面看似溫和儒雅,實際冷血無情,在他身邊混了那麼多年,你認為最狠心的還是他。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抛棄身邊的任何人,你甚至覺得,這樣的人天生就适合跟别人勾心鬥角,争奪資源。
……
“這批貨已經運到了,小大人,要不您通融一下,放我們進去吧。”面前的男性佝偻着腰,臉上帶着讨好,雙手合十呈拜托狀看你。
你沒理他。身後的兩個強壯男性幫你打開箱子驗貨,你一邊順着整齊擺放在地上的箱子看一邊記錄個數,神情淡漠地在紙上不停寫着字。直到看到最後一個,你才合上本子,眼神銳利地對上男性的眼睛。
“您跟蘇大人做生意多久了?”你問他。
他額了一聲,“四年。”
你嗤笑出聲,幽幽說道。“原來都四年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第一次和蘇大人做生意呢,恕我直言,您這批貨質量有問題,我不能拿去賣。”
說完,你踹了下箱子,為了檢查而特意解鎖的箱門輕易地被踹開,露出裡面混身赤裸的女人,她顫抖地看你,一邊低低的哭泣着,臉龐充滿絕望和空洞,而你已經司空見慣。
他咬牙,環顧周圍一圈,低聲哀求。“小大人,你就通融一下吧,我再賣不出貨,就沒錢還債了!我妻子女兒都要去賣,我女兒才跟你一樣大呢!”
你面無表情地看他,眼底無動于衷。
“我想您搞錯了,這裡是華正交易中心,不是垃圾處理池。很抱歉先生,我們也有自己的原則,麻煩請您趕緊收拾好這批殘次品,并且在規定的日期截止前把正品貨都交過來。”
“如果您違約了,我們會選擇購買其他商人的産品。”
說完,你把鋼筆插進自己衣服胸口的兜裡,揮揮手讓手下幫忙擡這批貨物回到船上,轉身離開。這時,突然身後傳來男人的兇狠聲音。
“為什麼!你就這麼願意當蘇易的狗嗎!?”
你驚愕地轉過頭去,對上男人猙獰的面孔,和他手裡刺過來的刀。那兩個保镖似的男性見狀,卸掉肩膀上的箱子,竭力往這邊沖來,但還是慢了一步。
“呃……嗯……”你被按倒在地,利刃刺進你的胸口。壓着你的男人滿臉絕望,聲音發狠,大顆大顆的眼淚掉在你冰冷的臉上。
“要不是蘇易他奶奶的逼着我進貨!我早就洗手跟我妻子回國了!狗東西!你也不是好貨!早就被他玩爛了吧!貝戋人!一個都不得好死!”他激動得說着,瘋了似的把刀送進你的身體。
後面的手下趕到迅速制服了他,望着你的神情不住地惶恐害怕。
“小大人!”
你看着天空。
發現天空原來是如此的蔚藍,就像你最開始看到的那樣。
噩夢裡到處都是血。遍地散布的内髒碎片,大人的屍泥和飛機殘骸,你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面部被燒傷大片,瞳孔空洞地倒映着蔚藍的天空,身體不住地痙攣。
“蘇大人!這裡還有活人!”翻找屍體的人看到你後大聲喊着。
然後你看見從迎面走來的修長青年——蘇易。
他彎下腰,目光試探地看向你。
蘇易救了你,并且告訴你,飛機墜毀在他管轄的地區,他不做虧本買賣,所以你得跟着他。
這一跟就是十年。
“嘀嘀——”
你睜開眼睛,入眼的雪白的牆壁,身旁坐着看書的男性注意到你已經醒來,合起書,面上帶着抹淡淡的笑意看向你。
“蘇先生。”
“感覺好點了嗎?”蘇易精緻如人偶般的臉龐溫溫和和,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穿着日常的淺色運動裝,笑着看你。
你有些晃神,小幅度搖頭。“還好……您不是去緬甸談生意了嗎?”
他把你臉上的一縷頭發别過耳後,聲音溫柔而低沉。“嗯,談好了,你不知道也正常,畢竟你昏迷半個月了。”
你眼睛微微睜大:“那碼頭那邊……”
“那邊有我安排的人,飄飄。”他喚着給你取的小名,但同時聲音嚴肅起來。“你現在隻需要養傷。”
你嗯了一聲。
碼頭鬧事并不常見,你的背後是蘇易,惹到你意味着惹到蘇易,所以那些商人對你都是客客氣氣的。
後來你聽護士說,蘇大人知道你被刺傷後勃然震怒,把失職的兩個手下打得半死,又活生生地剝下了那個刺傷你的商人的皮,丢給了藏獒。
居然生氣了嗎?
你醒來時,完全沒看出來。
你偷偷瞧了眼面前削皮的男性。
“張嘴。”
他突然開口道。
你下意識張嘴,入口的果肉又涼又甜,又咬了幾口,他接着喂你。整個蘋果很快進了你的肚子。
蘇易現在每天都待在你這裡,一待就是一天,并命令你在病養好之前,都不準離開這病房。
再次站在碼頭,你輕松地呼出離開醫院後的第一聲。
這次負責給你推箱的是另外兩個生面孔,在商人恐懼又期冀的眼神裡,你又開始一遍遍無聊的驗貨。直到最後一個箱子的打開,你對上一雙明亮如火的瞳孔,微微怔住。
被綁在箱子裡的女性沒有跟其他人一樣哭,而是直勾勾的望着你,似是觀察。
最讓你感到意外的,是她較為奇特的臉型和手腕上串起的流蘇。
“你是……x國人?”你側了下身,擋住别人的視線,低聲開口詢問。
她聽到明顯一愣。
短暫的對視後,你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無視對方眼裡的求救信号,收起筆和紙,轉身離開,淡淡丢下一句。
“合格品。”
為什麼那邊的人會成為商品,按理說這裡距離X國很遠,這應該是你十年來遇到的第一位老鄉。
作為同樣是來自遙遠國度的人,你内心的天平幾乎是立刻就傾向那名女性,你不想那雙明亮的雙眼暗淡下去,或者說,不想自己成為害同胞的罪人。
交易完成後,這批貨物會陷入真正的地獄,深淵,她們可能會成為俱樂部的玩物,也可能是供人洩火的垃圾桶,也有可能是提供器官中的一員。
你确實動了恻隐之心。
就當你以為能把一切掩于蘇易耳目下,親手把那名女性送回去沒多久,就被叫進了蘇易的書房。
唱片裡的歌喉聲稚嫩沙啞,但凡稍微有點音樂細胞的人都能聽出她音調的不精,然而卻被擺在了蘇易的書房裡,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你面前。
這是你十四歲生日時,他讓你唱的一首歌,那是你第一次唱,全程磕磕絆絆,他卻把你的歌聲記錄下來,不厭其煩地聽了十餘年。
蘇易仰躺在椅上,揉着太陽穴,看起來格外疲憊,在聽見你敲門的聲音後,淡淡擡眼看了下你,示意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