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朝着越來越詭異的方向走了。
“早原老師,我得回家了……”
你瞥眸看向挂鐘上的時間,神情帶着憂慮,随着面前老師的沉默,明顯的冷汗漸漸從額角冒出。
見早原老師盯着空白處發白,你着急死了,抿緊唇,違背乖學生的服從性催促着老師。
“早原老師……!請放我離開吧!”
早原老師蓦地回神,他對你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後将試卷的一角拉平,輕聲細語道。
“抱歉小玉同學,老師想其他事去了,你先把這道題的思路說一下吧?”
聽見老師說了重複不下三遍的話,且自己根本沒有一點意識到後,你陷入深深的恐懼,咬得發白的嘴唇微啟。
“老,老師……”
時間不夠了……
剛才還美麗至極的黃昏天空唰地一下黑了。
你哭着打電筒,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些躲在陰暗處的怪物發出惡臭不甘的嘶吼聲,如果突然朝聲源處看去,還能從那些扭曲的五官中依稀看出舊日同學的臉龐。
“不要吃我……啊!!阿绀……三田……我們明天還會見面的……”你哭得臉色酡紅,每當熟悉的怪物身影想朝你撲過來,你都會大聲尖叫,更加用力地抓緊了手裡的救命稻草。
你抹着眼淚,一步一步走回家。
家比外面亮很多,門口還挂了兩盞透着紅潤光澤的燈,除此之外,慵懶靠在門邊的少年手裡還提着一盞菊花圖案的燈籠,他手微擡,淡黃色的光入侵了黑暗,把你的輪廓顯現出來。
“哦呀,姐姐怎麼又被吓成這樣了,快進來。”他在笑着朝你招手。
你捂着肩膀進屋,抗拒弟弟伸手過來的關懷觸碰,抽噎着向父母哭訴遭遇,他們坐在餐桌上,兩眼無神,沒有半點反應。
偌大的房子,隻有身後的“弟弟”會回應你。
你本是獨生子女。
在世界變得不一樣後,你的家中突然冒出一個“親”弟弟。
“姐姐,你在聽我說話嗎?”坐在對面的少年伸出手在你面前晃了晃。
見你回神,他才下一步說話。
“我說啊,明天學校放假,有沒有想去玩的地方?”
賀迦笑彎了眼睛,他随意地靠在餐椅上,對發怔的父母視若無睹,隻是盯着你看,幹淨的白襯衫陪着黑色短褲,是很常見的學生打扮,隻是他不像乖學生,渾身透着連笑也藏不住的頹廢陰郁氣息。
你垂着頭,面色煞白地看着沒吃幾口的飯。
“别總是忽視我啊,姐姐,難道我不重要嗎?”
他貌似生氣了,冷着一張臉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視你,美麗絢爛的琥珀色瞳孔失了焦點,将你身後的那片黑暗籠入其中。
你又聽到了恐怖的怪物嘶吼聲,從你的背後。
你害怕地閉上眼,咬緊牙關,雙臂抱住顫抖着身體,恐懼地側頭往後一瞥,分不清是哪個同學腐爛的臉已經湊近你的身邊,你的胃開始翻滾。
“賀,賀迦……它們進來了……”你抖着聲線說。
“嗯?姐姐,你在說什麼?”賀迦按上你的肩膀,那雙如琥珀般美麗的瞳孔色彩透着擔憂,你眼神恍惚地越過他,瞥向餐桌盡頭的父母。
他們像牽線的傀儡,歪着頭露出一副同“弟弟”無二的擔憂神色,餐廳安靜地隻剩下怪物的吞咽聲,冒出來的弟弟牢牢抱緊你,漸漸地,那些聲音漸漸消了下去。
你急着拉住他的衣服,“你,看不見嗎?那些怪物!它們闖進了家裡!!”
“你在說什麼?”賀迦眼神充滿疑惑,他的語氣停頓了下,意味深長:“現在家裡除了我們倆個沒有任何人。”
“不可能,爸爸媽媽就坐在那裡!”你指向對面說。
那裡空無一人。
“……”
确實隻有你們兩個。
你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賀迦道:“姐姐,你忘記了,爸媽半個月前出差了,最近期中考試壓力大,我還知道你經常被老師留下來複習……你精神還好嗎?”
“你的意思是我出現幻覺了?
“不,不可能!……我看見了阿绀,她就是怪物!她的臉都快爛完了,可是白天她還是,笑吟吟地跟我打招呼……嗚……回來的時候差點被拖到草叢裡去了……”你捂緊雙臂瑟瑟發抖,神經質地四處瞧探。
賀迦聽完,皺起眉:“聽起來很糟糕……下一次我到學校去接姐姐放學吧,這樣的情況就不會再發生了……”
話一轉,他不知道從哪拿出的睡裙,提着笑着看你。
“姐姐很累了吧?還是早點洗澡睡覺吧,至于明天的安排,就由我決定好了。”
去浴室的路上,你透過窗戶,依稀瞧見了外面波濤駭浪般的惡心肢體在蠕動,忍住心底的恐懼,把窗簾拉上進了浴室。
房間裡的燈光格外溫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你熟悉的事物,隔絕了一切未知。
外面的世界恐怖得讓你難以想象。
明明半個月前,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和諧。
半個月前,你忙于備考,和普通的朋友一起走普通的路,回家便吃媽媽準備的熱乎飯菜,直到一天,你從教室辦公室出來後,一切都變了。
光怪陸離,奇異恐怖的世界畫面展現在你面前。
你的同學,老師,通通變成了吃人的怪物,他們流着哈喇子,在夜晚的道路上不停地追逐你,直到白天,又恢複成彬彬有禮的相貌。
究竟是怪物變成了人,還是人變成了怪物,那些和你朝夕相伴的同學,真的沒被換掉嗎?
你一直被這些煩惱所困擾,突然冒出的弟弟也十分可疑,可直到如今,他并沒有做出傷害你的舉動。
你不願承認,但你确實會下意識地依賴他。
“叩叩……”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入耳。
你小心翼翼地撐開五厘米的縫隙,看向門外的弟弟,他舉着燭台,被溫暖的橘色光線浸染了半張臉,倒是減少了很多頹廢氣質,尤其是他現在那雙眼睛,溫溫和和,平靜而悠然。
弟弟很少會在晚上打擾你。
至少這半個月以來,他是第一次。
你問他:“有事嗎?”
他笑彎了眼,遞給你一隻繡了荷花的香包:“這個給你,是我今天去廟裡求的平安包,大師說有鎮魂安眠作用,希望他沒撒謊。”
“謝謝……你最近也睡不着嗎?”因為要接東西,你把門打開了很多,露出你半個身子。
賀迦一笑:“不,這就是給你求的,姐姐最近睡覺很不安分。”
你臉色一窘,追問道:“哪裡不安分了?”
賀迦嗯了一聲,像是覺得好笑一般勾起唇角。
“姐姐做夢裡也在逃跑呢,要是一直做噩夢的話,我就要嫉妒了。”
你愣了下。
“嫉妒誰?”
賀迦手指抵住唇,癡癡微笑,露出頹靡惆怅的神色:“當然是噩夢了,我還想讓姐姐多夢我一點呢……”
“……,我平時都看得見你。”你看向香包,捏緊感受内部的香料。
他微笑不語,轉而低頭看了眼時間,驚叫一聲:“啊,很晚了……那晚安姐姐,我們明天見,啊啊,好期待明天啊。”他擺了擺手,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次日,遊樂園
今天太陽比較大,賀迦給你買了遮陽帽,你們就像一對普通的姐弟出門遊玩,本來是他興沖沖地領着你來,結果是你更加興奮地把遊樂園的設施玩了大遍。
此刻賀迦去買了冰淇淋,而你坐在公椅上看遊玩指南,面前玩遊戲而跑來跑去的孩子們高聲尖叫着,對面一群大人在觀笑。
喜悅的氛圍感染了你,完全放松的身體也好像減去了這些天帶來的沉重壓力。
“叮鈴鈴—”
手機鈴聲一響,是早原老師打過來的,你感到有些意外,接通後,話筒裡傳來早原老師微弱的呼救聲。
“小玉同學……救救我……”
你瞳孔緊縮,身體仿佛被凍住了般,瞬間僵在椅子上。
“小玉……求你……”
如同催命的聲音仍然在呼叫你。
你的唇劇烈顫抖。
“早原老師!?你在哪?我,我馬上過來!”
“附A棟,3,3108……小……嘟。”
電話被過來的賀迦挂斷了,你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幹什麼!?”
賀迦皺着眉看你:“我才要問你幹什麼……你怎麼把包放耳邊?”
你诶了一聲,垂頭看向手裡拿着的精緻小包。
——不是手機?
你腦袋空白了一瞬。
“我……”你擡眸看向面前那片空地,沒有孩子們的身影,更别提吵鬧的笑聲。
這片幽靜的地方,隻有你和賀迦。
賀迦看着你盯着空地露出郁郁寡歡的神情,他的面色一改先前的放松,變得陰沉陰郁。
後面你都想着那通電話,因此心神不甯,沒有注意到此刻的賀迦陰晴不定的臉色。
早原老師是個很好的人,他從來不對學生發脾氣。
你打算去附A棟找老師。
附A棟是近幾年被廢置的爛尾樓,再過一個月就要被政府爆破拆除了。
走前,你特意避開了賀迦,因為他不想讓你出去。
荒廢幾年的樓房,沒有半點人氣,施工的泥土已經幹涸在角落裡,冷冰冰的氣息竄入身體,你打了個噴嚏,快速地跑向三樓,3108……
“老師?你在嗎 ?”你手扶住門把手,朝門裡說話。
無人回應,可仔細一聽,還是能聽出裡面有動靜。
虛掩的門就這麼被你輕輕一推,内部極其混濁黑暗,你本應該看不清任何東西,但憑借亮起的手電筒光線,對上了一張腐爛惡臭的臉,它的嘴裡還咀嚼着成年男性的肢體……
啊…
你身體僵在那,在它動身撲過來前尖叫跑開。
嘀嗒…嘀……
有水滴在水泥地上,凝聚成小窪小片,黑色匡威鞋踩在輕輕踩在上面,步履沉着,陰暗中蠕動的怪物都在恐懼着這位大人的到來,它們互相擠壓,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身體柔軟得可怕。
“好奇心真是毒藥,簡簡單單地勾起一角,便能把人引向深淵。”戴着手套的手指輕輕地劃過那些潔白的牆壁,來者低聲哼着未知名歌,自言自語,潛藏的怪物無人敢觸怒他,自覺站在兩邊,中央空蕩蕩的走廊隻留他平靜溫和的嗓音。“不過我相信,這次的教訓足以糾正你……對吧?”
“姐姐?”
他推開門,正對上姐姐淚流滿面的臉龐,賀迦伸開雙手,臉上那自發現你離開後便逐漸浮現的紅色眼影越發殷紅。
他歪頭,看向你旁邊被割成五八塊的怪物,以及轟隆隆作響散發着餘熱的電鋸,黑色的血滲入角落,滴向下一層樓。
“姐姐,你還好嗎?”
你像失去水的海綿,軟塌塌地坐在髒亂的地上,雙腿上放着成年男性的截肢,那是你在那個房間搜得的早原老師的殘骸。
“我,不好……”你的淚水模糊了你的視線,但是弟弟的聲音令你緊繃的精神放松下來,“這些不是真的……對嗎?”
賀迦沒有說話,在你面前蹲下來,雙手捧住你的臉,溫柔地擦去你的淚水,動作輕翼,像對待極其珍視的寶物。
“這都是真的哦,早原老師已經死啦。”
緊接着,他将手指放在唇上,似是思考了下,然後說出能将你精神擊潰的話。
“你又忘了,是你把早原老師分屍的啊。”
你瞪大了眼睛,推開他捂住自己的臉發抖。
“走開!走開!不是這樣的!他明明是被怪物吃掉的!我……嗚嗚嗚……”
賀迦看着你激烈的反應,又是一笑。
“姐姐,那些怪物不是你的同學,老師嗎?”
“那天你的同學送你回家,結果你發瘋把她們兩個全部殺掉了……阿绀,三田對嗎?在那之前,她們一直都把你當最好的朋友呢。”
你抱緊早原老師的殘肢,淚水嘩啦啦地流在上面,搖頭不斷否認。
賀迦好像變了個人,隻是在一旁笑着觀看你的痛苦,似乎你的眼淚讓他格外愉悅,等到你心碎成七八塊後,他才懶洋洋地說道。
“啊,這些自然是我捉弄姐姐編的,姐姐怎麼信了?還哭得這麼厲害?”
“所……所以,确實是那些怪物幹的?”你哭着問他。
賀迦點頭:“說對了,姐姐,不過……也許在它們眼裡你才是怪物呢,呵呵……”
賀迦抖着肩笑起來。
“死在怪物的電鋸下,這可真是一場令人寒戰的死法……不過,如果是姐姐的話,我可不像早原老師那樣求救别人,而是乖乖等着被分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