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遂連軸轉太久,如老鄧所說,他需要睡眠。鬧鐘響第一遍時他尚能伸出手按掉,然後就抵擋不住身體本能,跌回夢鄉多睡了十分鐘。
他驚醒,十分鐘不算長,卻能帶給他一種毀掉一整天的慌亂感覺。甯遂動作極快地起床洗漱,匆匆忙忙穿好外套和鞋子,一路小跑出了門。
趕到公交車站台時車門剛好關上,司機差點一腳油門踩下去,看到甯遂跑過來,又按下開門按鈕。
甯遂氣息不均,衣服頭發都被跑亂,幾步登上公交車,他顯然沒想到自己能趕上,扶着車扶手意外地大口喘氣。
司機看他一眼,笑着啟動車輛:“起晚啦?”
每周六早上都能看到甯遂,司機也認了個眼熟。甯遂點點頭,把準備好的紙币投進去,“睡過了。”
車輛已經行駛,他走得不太穩,一擡頭就看到坐在後排的關之裕。
“關之裕!”
關之裕也在看他,對他輕點下頭。
甯遂幾步走到最後,坐在關之裕旁邊。關之裕似乎沒想到他會直接坐下,甯遂沒注意到他面上的詫異,從包裡掏出一支藥膏,邀功一樣舉在二人中間:“還好我帶了!”
說完又從包裡翻出一支棉簽,對關之裕淺淺笑了一下:“我給你上藥吧?”
關之裕看着他,像被鬼扼住咽喉,一定是某種不科學的力量在作祟,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甯遂額前的發亂糟糟翹着,因為一路跑過來,臉也微微紅着,清早的陽光穿透玻璃照進來,關之裕可以清楚看到那張臉的每一點細節,他蜷蜷手指,不懂甯遂的眼睛為什麼會這麼亮。
甯遂以為他的沉默是因為自己的唐突,一點不好意思滞後性十足地冒出來,他眨眨眼睛,為彼此開脫:“你的唇角上藥之後就好一點了,就是要按時塗藥才好得快……”
關之裕抿了抿唇,低聲道:“謝謝。”
車輛已經停過一次,上來幾名乘客。大家都困倦地低頭刷手機,沒有人好奇後排兩個男生在做什麼事,甯遂擰開藥膏擠到棉簽上,動作極快地在那一片淤青上塗抹。
有了昨晚的經驗,他的動作說得上是熟練,車輛不停颠簸搖晃,甯遂的手卻很穩,他盡可能又輕又快地把藥塗完,挪動身體直視正前方,在自己腿上摸找藥膏的蓋子。
他不敢看關之裕的眼睛,也不想讓氛圍變得奇怪。
“謝謝。”關之裕又道。
清涼的藥膏很快被吸收,隻剩身邊坐着的人能證明剛剛發生過什麼事。關之裕又看了一眼甯遂的側臉,他像甯遂一樣端端正正坐好,直視前方。
“不用這麼客氣。”甯遂已經把蓋子擰緊,他捏着那支藥膏,沒話找話道,“你醒得挺早的。”
“嗯。”關之裕聲音很輕,稍不注意就會被嘈雜的公車掩蓋,“有點事要做。”
認識關之裕這幾個禮拜,甯遂每個周六都會在公交車上和他碰面,他當然知道關之裕要出門辦事。他吞吞口水,又一次沒話找話道:“噢……我也是,我要去做兼職。”
關之裕輕輕“嗯”一聲,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公交車停了又走,乘客越來越多,呼吸空間被一點點擠占,他們隐在人群中,甯遂卻覺得自在許多。
公交車搖搖晃晃向前開,甯遂看着窗外浮動的光影,小聲對關之裕說:“我要走了。”
“再見。”關之裕同樣小聲回。
甯遂擠入人群中,被人潮裹着下了車,他站在路邊,回頭看公交車。
關之裕的眼神還落在他身上,隔着玻璃車窗,他們遙遙相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