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之裕口中“有點難”的化學卷子簡直難到沒天理,甯遂錯了十幾道題,關之裕每多打一個叉,甯遂的心就随之顫一下。
一張卷子錯了近三分之一,甯遂看着A4紙上驚人的紅色批改痕迹,心中一片悲壯。關之裕合上筆帽,說要打他屁股。
他沒看甯遂,輕輕把紅筆放在茶幾上,語氣很淡,像一句不适時不擅長的玩笑,甯遂沒當真,卻還是誇張地捂着後腰往後退:“哪有老師這樣的!”
等他們把錯題一道道講完,甯遂疲憊的腦子徹底停機,随便選了一個有印象的兼職,甯遂就遊魂一樣爬上床躺下,在挨到枕頭的瞬間沉入夢鄉。
第二天清早,甯遂睜開眼發現自己扒在關之裕身上,罕見地懵了幾秒。
在醫院的幾天裡,他睡覺不是趴在甯蘭病床上,就是擠在小小的行軍床裡,身邊沒有同居的室友,也沒有會發熱的抱枕。别提抱着什麼睡覺,甯遂能不亂動不從床上掉下去已經很努力。
幾天沒有從這種情形中醒來,甯遂感到别扭和陌生,但就像從一段關系中抽身冷靜幾天,反而能看清這場關系中的症結和迷人之處一樣,獨自一人睡了幾天,甯遂得到足夠休息的聰明腦袋忽然清明起來,他凝神鑽研這張小小單人床上的一切,确信關之裕的枕頭要更靠近中間一些。
甯蘭這場突如其來的病讓甯遂措手不及,他在醫院忙得腳打後腦勺,完全忘了初二那天在河邊,他本來要問關之裕什麼。
關之裕為什麼要誇他可愛?
從前不覺得有什麼,現在仔細想想,不管是抱在一起睡還是牽手摸頭,他和關之裕之間的很多行為都超過朋友限度太多,如果換個人,比如王茂——甯遂一想到自己抱着王茂睡覺就想吐。
王茂那句“他是不是喜歡你”簡直是七字真言,一語道破關鍵,還順帶戳破了糊在甯遂情窦前面的窗戶紙。
甯遂清醒不到幾分鐘的腦袋又開始迷糊,他偷瞟床上的兩個枕頭,糊塗地想:到底是他先跑去關之裕身邊,還是關之裕主動湊到他身邊的?
不對、現在不是糾結這件事的時候,想明白“他是不是喜歡我”和“我是不是喜歡他”更緊急。
……不對!不管誰是主動的那一方,另一個人不都是很配合嗎?他确實手腳并用抱着關之裕沒錯,可關之裕的手也搭在他腰上啊!
實在沒必要糾結是誰先心懷不軌,這兩團毛線早就越纏越亂,理不出源頭。他們兩個彼此配合着在朋友限度上一退再退,在不軌的路上越走越遠。
早已成為共犯,如何還能分辨是誰先起意。
甯遂咬着自己的食指關節,身體因為頭腦風暴而升溫,臉越來越紅。
關之裕洗漱出來,甯遂反常地不在客廳,他喊了甯遂一聲,沒有回應。關之裕不解地回到卧室門外,看到的就是甯遂“死機”站在床邊一動不動的場景。
“甯遂。”
甯遂的CPU好像真的不轉了,離這麼近喊他他都聽不到。關之裕看着面前人兩頰異常的紅潤,略帶擔憂地彎腰湊近。
“你……”
眼前突然放大的帥臉讓甯遂猛地回過神,他像受到驚吓一樣後退半步,臉更紅了:“你、你你……”
關之裕想說“你是不是發燒了”,話未說全,擡起的手還沒碰到他的額頭,甯遂蓦地一矮身,從關之裕手臂下鑽過去,跑得無影無蹤。
關之裕:?
關之裕看看空蕩的卧室,又看看混亂的床鋪,愈發不解甯遂剛剛在卧室裡幹什麼。他轉身把兩個枕頭擺正,又把搭在一起被子疊好,整理褶皺的床單。
兼職不像正經工作有明确的規定,下班的時間早些晚些都有可能。今天兼職結束得有些晚,再坐公交車去醫院,距離護工下班已經有兩個小時。甯遂匆匆趕到病房,看到關之裕坐在床邊的背影,懸了一路的心才終于落下。
這一路上他看了無數次時間,原來從市中心、城中村來醫院有這麼遠,關之裕每天下班過來幫忙,需要坐這麼久的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