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間普通病房的走廊很嘈雜，甯遂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在趕來的路上想，要是不用去兼職就好了，要是有汽車代步就好了，要是能給甯蘭更好的養病條件，帶她住VIP病房就好了——

甯遂克制自己，一整天都沒有去想他和關之裕的事情，在醫院刺眼的白熾燈照耀下，甯遂忽然真的後退一步，不敢再想了。

他、他們——有什麼資格繼續想，繼續向前一步呢？

甯遂高中休學，家中欠債，他隻有一位身體不算好的姥姥，未來一片混沌，連一條前路都沒有，他怎樣才能和關之裕更進一步？

站在病房門外，甯遂扶着門框，因跑動而紅的臉一點點變蒼白。

說不好是因為心冷還是茫然，認清現實後他怯懦得厲害，連病房門都不敢進。

“二号床家屬。”一位護士經過，看清甯遂的臉又退到他身邊，“來，和你說一下病人的恢複情況。”

甯遂按按心口，最後向病房看一眼，壓下所有不該有的想法，跟着護士離開。

病房内，關之裕正在給甯蘭削蘋果。

他削蘋果的技術實在高超，細長的果皮連成長長一條，直到整個蘋果削完都愣是沒斷。甯蘭被這手段哄到，又驚又喜地接過蘋果，歎道：“小關真厲害。”

“這沒什麼。”關之裕謙虛地把果皮甩進垃圾桶，找紙巾擦刀。

甯蘭靠在床上咬了口蘋果，忽然又道：“謝謝你，小關。”

關之裕把水果刀擦幹淨收好，他坐回來，甯蘭繼續說：“守着我這種老太婆有什麼趣呢？你要工作，下班回家休息就好，沒必要每天都來照顧我。”

關之裕垂下眼，似乎是在思索：“和甯遂比，我不累。”

他頓了頓，擡起眼睛直視甯蘭，繼續說：“甯遂很關心您。他睡前偶爾會突然坐起來，說今天忘記提醒您吃藥了。給您約好複查的時候也是，一直念叨着要請假帶您去醫院。”

“……我知道他在意我。”甯蘭慢慢放下手臂，她凝視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歎了口氣，“我隻是……想給他減輕點負擔，不想花那麼多錢。我以為自己身體很好，不用……”

她沒再說下去。關之裕不是話多的人，突然提起這些事，也是委婉地提醒甯蘭注意身體，不要再諱疾忌醫。甯蘭何嘗讀不懂關之裕的弦外之音，她張張嘴，最終隻道：“……怪我。”

想說的已經說完，關之裕又一次垂下眼，不再說話。甯蘭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拍拍關之裕：“還要謝謝你和碎碎做朋友。”

“他一個人在外面，我總是不放心。雖然有小韻照顧他，可小韻也有自己的生意和生活，總有顧不上的時候……還好有你這樣的同齡人，他有什麼話，還能和朋友講。”

“抱他回來時，他隻有這麼大。”甯蘭動動手臂，虛虛抱着一個嬰孩，“現在他已經長這麼大了，快成年了。”

病房裡的老頭又在公放短視頻，這間房間太過吵鬧，溫情的回憶好像格格不入。

甯蘭還是笑：“過完生日他才到18歲。正月十五是碎碎的生日，可不可以請你對他說生日快樂？”

“多一個朋友祝他生日快樂，他也會多開心一點。”

中年女人忍不了了，轉身對老頭說“大爺，能不能小點聲”，甯蘭仍是看着關之裕，和藹地對他笑。

關之裕蜷蜷手指，認真道：“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