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蘭在醫院住了七天，醫生讓她回家靜養，按時吃藥，定期複查。

王叔王嬸開車過來把人接回家，醫生說完注意事項，話鋒一轉又反複強調按時吃藥，甯遂跟王叔王嬸一起頻頻點頭，甯蘭站在他們後面一句話也不敢說，像挨訓的小學生。

王嬸如來時一樣，收好甯蘭病房裡的東西，再把包袱遞給丈夫。王叔任勞任怨地拿着，站在一旁看病友和甯蘭道别，對妻子使了個眼色。

王嬸攙扶着甯蘭走出病房，在走廊和辦好出院手續的甯遂碰面。

甯遂扶着甯蘭另一隻手臂，幾個人慢慢向電梯方向走，甯遂盡量把語氣放柔和：“不能再不吃藥了，下次複查，我回家陪你一起去。”

甯蘭确實認識到了錯誤，可被醫生護士和幾個小輩反反複複說，她也有點煩。王嬸帶着他們向停車場方向走，笑着扶甯蘭下樓梯：“放心吧碎碎，有我盯着呢，我一定監督她三頓藥頓頓不落。”

三個人上了車，車窗降下小半截，甯蘭也沒忍住對着甯遂念叨：“快回去吧，多吃點飯，一天不上班也沒什麼，每天都多睡會兒。”

“好了好了，平日裡又不是見不到，碎碎嫌回家麻煩就給你叔打電話，讓他開車去接你。”

王叔啟動引擎，順着妻子的話繼續說：“對，别擔心了，你嬸兒保證完成任務。”

甯遂抿抿唇，提醒他們關窗，他後退兩步，目送小汽車一腳油門開遠。

工地還沒開工，恰好寒假也沒結束，關之裕今天在教輔機構做兼職，沒來醫院相送。甯遂在停車場裹了裹身上單薄的外套，獨自去站台坐公交。

被公交車的暖風吹了一會兒，凍僵的手指才能自如活動，解鎖手機點開餘額，看到比起春節前縮水了好幾位的數字，甯遂果斷點開兼職群。

柳韻和廖華還在老家過年，飯館沒開業，甯遂隻能做兼職。看病把攢給王叔一家的欠款花光了，甯遂手上的錢隻夠交這個月的房租。沒法聽甯蘭的話在家休息，他得把甯蘭的藥費、房租和欠款都賺出來才行。

時間流逝不停，馬上就是二月份。休學時間太久會被學校勸退，甯遂想回去參加高考，就必須在上半年把欠款和上學用的生活費都攢夠，他沒法把自己分裂成三個人出去賺錢，就隻能擠榨時間，在一天内多接幾個兼職。

從前負債比現在還要多，甯遂一個人在外面幹苦活累活，不覺得自己活得有多慘。那時候他心裡的想法很簡單，把賬還清，給甯蘭養老，隻做好這兩件事就可以，甯遂自己活成什麼樣則無所謂。

可是，他遇到了關之裕。

關之裕背的債不比他少，在甯遂帶他回出租屋前，甚至連睡眠時間都少得可憐。可是兩個人合租後，甯遂和關之裕做的那些花不了幾個錢，卻能改善生活質量的事，實在讓苦兮兮的日子幸福了不少，有了對比，甯遂才真正從客觀角度評估了自己的生活。

确實不算好。

甯遂才意識到，對甯蘭的感情支撐着他有心情在每個夜晚迎接新的一天，和關之裕的相處，則讓他對新的一天多了些向往。

天氣冷可以和關之裕一起堆雪人，天氣熱可以和關之裕回老家摘桃子杏子，被這些小事填滿的一天和苦行僧的一天怎麼可能一樣。

所以甯遂感到前所未有的緊迫。“感情”是和“未來”和“承諾”挂鈎的，不想要緣分變成有緣無份，就得努力賺錢，最起碼該把債還清，不然他們憑借什麼底氣向往未來。

多了一個挂念的人，就不能再無所謂生活是什麼樣，甯遂希望他挂念的人都能幸福。

他要努力擺脫窘迫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