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打開一個小口,在牆邊團團蜷縮取暖的人們,聽見動靜,陸續擡頭,仰望着她們。
宋雲華和陳明從馬車上下來,他們一言不發守在門前,隔絕黏膩的視線。
“娘~”孩童好奇聲剛冒出來,便被打斷。“噓!别說話。”她不知道是誰,隻是膽小慣了。
城門徹底關閉,冷清的月光獨享屬于它的寂靜。
竹苓趴在床榻上,脫下外衣,從雙臂蔓延至肩膀有一道紅腫,密密麻麻的水泡攀附在上面。
“忍一忍。”林書怡眼眶紅潤,手中不停打濕毛巾擰半幹,敷上去。
“涼涼的,很舒服。好想睡一覺。”竹苓安慰她道,這一折騰,她确實也很困了。
每隔一段香她就要換一塊冰涼的毛巾敷上,半柱香就去外頭水井,打上清涼的井水,一炷香内要敷上四次。
月光照的井水發亮,瞧不見底。她本該很怕夜半時一個人,還是在井邊。小時候娘親不讓她在井邊玩,講了許多鬼故事吓她,導緻她一直不敢靠近水井。
夜半三更,竹苓早都熟睡。期間徐夢雪來陪了她一會兒,實在太晚,林書怡便讓她回去歇息了。
直到她數不清去提了幾次水,不小心瞌睡又醒來幾回。
最後一次醒來,林書怡将她身子擦幹,塗上厚厚的藥膏,蓋上透氣的紗布,吹滅燭火,倒在她早先鋪好的地毯上,沾床就睡。
太陽當空,明媚的陽光追着林書怡眼皮照,晃眼的很。
這會兒正是晌午,大夥兒聚在一塊用午膳,隻有林書怡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徐夢雪進屋給竹苓換藥時,都是蹑手蹑腳避開她。
她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側躺久了又想翻身,可一翻過身,等待她的又是刺眼的陽光。
如此幾次,林書怡徹底清醒。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竹苓的傷勢,剛塗上新藥膏。
“徐小姐給我換過藥了。”竹苓趴着解釋。
林書怡笑着說:“好好休息。”比昨日好很多,她在屋内簡單洗漱完畢,突然想起昨夜帶回來的藥材。
“我出去一下。”丢下這句話後,火急火燎地跑去外廳找徐夢雪。
她怕她善心大發,将藥材分給災民。在膳堂遇見大家,她松了口氣。
“醒了?先吃飯。”徐夢雪扶着她坐下。“我們正商量着要如何用這些藥材救治百姓。”
林書怡問:“有頭緒嗎?”
“宋公子清點染病的人數,将他們聚集在一起。張醫師将藥材分配,人數太多帶來的藥物恐怕不足,所以我們想優先救治婦女孩童。你覺得怎樣?”
“甚好!我們想想辦法,從鄰城調些藥物來,我去藥房問過,他們庫存中隻缺藥方中的川穹。”
“好!!”異口同聲回答。
大家氣勢十足,鬥志昂揚,勢必要戰勝這場災難。
徐夢雪初愈,不宜接觸染病的人。帶着藥方去藥房采買的活計從林書怡手中交給了她。
“掌櫃,這藥方你看看,能拿多少份?”
“我這川穹不多,隻有十餘份。”
“您有朋友或信任的商販能提供川穹的嗎?我都能收。不瞞您說,這是治療疫病的有效藥方,我想盡一份力。”徐夢雪說話時,透過掌櫃的眼睛,仿佛看見了城外那一雙雙灰白的眼睛。
一日内,她走遍城内醫館,藥房。能買到的都帶回來了,不能買到的也說了需求。
林書怡與宋雲華一同去清點災民。
路途閑聊,“沒想到能在這兒又遇見你,但如果仔細想想,也覺得你應該會在這。”
“為何這樣想?”
“你朋友在這裡,肯定會留意這地方的消息,知道後更不會置之不理。你很善良。”
“多謝誇獎,我也沒想到你會來,你也是個大好人呐。”林書怡大大方方接受。
“我定親了,未過門的妻子身子不适在家休養,我替她行善積德。我是帶私心來的。”
“無礙,隻要你的私心不壞,做了好事就是好人。”
“哈哈哈……來日婚期定下,我将寄禮書給你,一定要來。”
“當然,我會帶着最美好的祝願去。”
“一言為定!”兩人相視而笑,兒時玩鬧的場景又浮現眼前。
…………
仲夏時節,天氣炎熱,烤的屋内燥熱不堪,家家戶戶大開着門。要麼就是在門前樹蔭底下乘涼,幾家人聚在一起閑聊。
廢棄舊宅大堂内,橫七豎八躺着一些人,屋子四方角落熏着艾草,讓本就悶熱的屋子更是升溫。
空氣難以流通,幾日裡沒清洗過的衣物,汗濕了又幹,臭腳丫、腋臭、汗液味重的人,異味一層疊一層,直沖腦門。這幾日裡艾草早晚燒不停,也掩蓋不住。
艾葉起燒時,往往會有很濃的煙沖上房梁,稍微慢一步離開,就會被熏到眼睛,嗆出眼淚。
每當擡人出去時,大家都會被熏着眼睛。
烈日當空。太陽明明在頭頂,可站在陽光下時,熱氣騰騰往上冒,炙烤着小腿。
清晨還算涼快時,林書怡就起來熬藥,在柴房呆上一會兒,便會喝掉好幾壺水。而後穿戴嚴實,将熬好的藥送去。
在外頭走一遭,大堂裡停留一刻鐘,人就像打濕的毛巾徒手擰幹,擠不出一點水,再烤烤能成為一具幹屍。
每日例行此事,成效顯著。隔壁屋内即将好轉的人越來越多,可藥材也逐漸見底。
還有許多男性壯丁,最近才開始醫治,僅剩的這些藥材恐怕不足。特别是艾草,日日夜夜不停,消耗極快。沒有艾草殺菌,接觸到的人都易被傳染,到時又是治标不治本。
川穹也快消耗完了,林書怡每日都去藥鋪問,得到的回複都是未收到回信。
捉襟見肘之際,邊關傳來噩耗。趙信然帶兵突襲遇伏,吃了敗仗,帶人退守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