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積羽沉舟,群輕折軸,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周昊捧着書疑惑地擡頭問道,“這些是何意?”
李植:“若把一根羽毛放在你身上,你會覺得重嗎?”
周昊搖搖頭,“羽毛這麼輕,放在身上我根本感覺不到。”
李植又問:“那若是把一千根一萬根羽毛放在你身上呢?”
周昊:“這麼多,那一定會很重吧。”
李植:“對呀,再微小的東西,隻要數量足夠龐大,就能産生很大的力量,羽毛堆積多了可以把船壓沉,不重的東西放多了也會壓斷車軸,同樣的,言語看似無形,但說得多了,所産生的影響也是不可估量的。”
周昊:“我好像懂了,就像我娘今日罵我一句我可以當作沒聽見,但她若是天天罵我,時間久了,我一定會被打擊到的,這就是積毀銷骨對嗎?”
李植笑着點頭:“這樣理解也可以,總之流言輿論傳播得多了是會混淆是非的,要冤枉一個清白的人,隻要一百個一千個人站出來說他是錯的,那麼也許他自己也會開始懷疑自己。”
周昊:“啊,那他豈不是很可憐,明明他才是對的。”
李植:“所以啊,很多人都在說的話它不一定就是對的,你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斷,這樣也許才不會冤枉那個無辜的好人呐。”
周昊:“嗯!我明白了,先生!”
一天夜裡,離家半月的周肅知回到周府,一同來的還有幾個戴着面具的人。
周夫人:“昊昊,昊昊,快起來。”
睡得正香的周昊突然被母親叫醒,他揉着眼睛道:“娘?你怎麼來了?”
周夫人:“昊昊快穿上衣服,我們回姥姥家。”
周昊:“可是娘,現在還沒天亮呢。”
“叫你穿你就穿,來,伸手!”周夫人看起來很慌張,語氣也不自覺間帶着些訓斥。
那晚,周昊一家三口坐上了離開羅衣鎮的馬車。
周夫人緊緊将周昊摟在懷裡,黑暗中,眼淚斷了弦似的流着。
周肅知與母子倆之間隔着一段距離,垂着頭,表情凝重,也是不語。
“娘,你怎麼了?”周昊不解,心疼地伸手給娘親擦着眼淚。
“是爹對不起你們,是爹沒有照顧好你們娘倆......”周肅知自責道。
周夫人沉默着把頭偏向另一邊,抱着周昊又往邊上挪了一些。
周肅知沉重地歎了口氣,随後撩開窗簾一角看向外面,山路上,月光慘白陰森。
“不對!這不是去富天郡的路!”周肅知霎時神色大變。
“你說什麼?!”周夫人質問。
“停車!快停車!”周肅知沖外面喊道。
可外面無人回應。
發覺不對的周肅知憤然起身扯開簾子,車外根本沒有車夫!
周夫人:“怎麼回事!周肅知,你到底招惹了什麼人?!”
周肅知忍着心中恐懼,拉起馬繩想讓馬停下來,定睛往前方一看,吓得臉上頓時褪去血色。
周昊躲在娘親懷中,帶着哭腔道:“娘,我怕。”
“沒事的,娘在,不會讓昊昊有事的,”周夫人安慰着,又沖着站在外面的周肅知喊道:“周肅知!你愣着做什麼!趕快讓馬停下來!”
周肅知根本不知道怎麼駕車,他隻拉着馬繩死死往後拽,瞳孔中的恐懼随着馬還在往前奔的步伐無限放大,他渾身都在發抖,顫抖的聲音從喉嚨一字一句溢出:“前面是懸崖!是懸崖!是懸——”
話還沒說完,馬嘶聲喊聲哭聲混在一起瞬間墜落山崖。
柳琛雲猛然睜眼,呼吸有些急促,動靜吵醒了一旁的樊熠。
“琛雲哥哥做噩夢了嗎?”樊熠的聲音還帶着困意。
柳琛雲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夢見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突然就醒了,吵醒你了,對不——”
“起”字還沒說完,樊熠的手自然地攬過柳琛雲的被子,将他圈入懷中,随後又用那慢吞吞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的聲音道:“沒事的,我有時也會做這樣的夢。”
雖然隔着兩層被子,但柳琛雲還是能感受到樊熠溫熱平穩的呼吸落在自己的後頸,有些癢,可他怕又把樊熠吵醒就忍着沒動,漸漸的,他居然習慣了,反而覺得很心安,困意襲來,兩人的呼吸逐漸融合成統一的步調。
這次睡着,柳琛雲久違地做了個好夢,夢裡沒有逃亡時窮追不舍的追兵,沒有戰場上混着黃沙和血腥的風,沒有朝堂上明裡暗裡的争鋒相對,沒有病痛,隻有無盡的溫柔和慢慢融化掉他身上冰霜的暖陽。
再睜眼,已是第二日晌午了,身旁不見樊熠蹤影。
柳琛雲穿好衣服,床邊已經放着清水和幹淨的帕子,不用問,這一定又是樊熠準備的。
柳琛雲不得不承認,雖然年紀上自己比樊熠大,但卻是樊熠對自己的照顧要多許多。
“琛雲哥哥醒啦!”樊熠推門進來,看見洗漱好的柳琛雲開心道。
柳琛雲:“不知怎得,睡得有些沉了,你起來我都不知道。”
樊熠将手中拎的特色小食放到桌上,“睡得香不是好事嘛,看來是做了個好夢。”
“的确是個很好的夢,”柳琛雲說着轉了話題,“你幾時出去的?還買了這些回來。”
樊熠:“也就出去了小半個時辰吧,去辦了點事。”
柳琛雲:“辦事?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