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位其中端正貴氣的叫雁栾,另一位清雅文秀的叫榮槿,在隔壁七霞縣經營着一家工藝坊,兩人關系看着十分親近。
那雁栾出手很是大氣,也不顧柳琛雲拒絕,帶着一行人就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樓給三人一人安排了一間上房,又大手一揮,将這酒樓的特色菜全都安排上了桌。
“雁公子破費了。”席間,柳琛雲道。
雁栾:“柳大人别客氣,說起來,我們與您還頗有淵源。”
柳琛雲:“此話怎講?”
“我家榮槿有個弟弟叫榮竹,不知柳大人可還有印象?”
“我家榮槿”四個字一出,柳琛雲明顯察覺到兩邊的程安和朱懷青夾菜的手頓了一下,想來是雁栾說得太過自然讓從未往這方面的兩人有些措手不及,他倒是不甚意外兩人的關系。
至于雁栾提到的榮竹,柳琛雲的确是有印象的,他給榮竹寫過一封舉薦信。
那是他剛回京城任翰林院學士那年的會試考試過後,通過考試的貢士們開始為殿試做準備,其中最要緊的便是要拿到舉薦信。
許多小地方出來,既無人脈又無出身的貢士因為沒有舉薦信,大多會在殿試上落榜,能拿到舉薦信的還要看薦舉人的名頭大小,有時就算拿了許多封舉薦信也抵不過位高權重之人送出的一封。
柳琛雲那時算不上位高權重,但府外還是不缺前來拜谒想求一封舉薦信之人,他始終認為這樣的薦舉制度有很大弊端,所以隻要有人來,他也有時間,便都會見一見,也送出了幾封。
與那些在歌舞酒樂中盡興了随手遞出舉薦信的官員不同,柳琛雲不收禮,不赴宴,在前來拜谒的貢士們面前更像是個出題的考官,因此他在外的風評也是兩極分化:有說他不近人情,孤高自負的;也有說他寬厚仁慈,禮賢下士的。
榮竹也同那些出身于微的貢士們一樣,走入了他的府中。
柳琛雲:“自然是記得,懷德八年的三甲同進士,入了翰林院任庶吉士,現在去了何處?”
榮槿道:“在淮州,任淮州通判。”
柳琛雲淺笑:“倒是比我官職高了。”
榮槿端着酒杯站起身來,雁栾也緊随其後,隻聽榮槿道:“若非當年柳大人一封舉薦信,榮竹他斷不可能有今日,榮槿不甚感激,我深知大人為人,便不備那些虛禮,往後大人若是有能用得上我們的地方就盡管與我們說,我們定萬死不辭!”
雁栾也附和:“大人是我小舅子的恩人,就是我們全家的恩人,我們萬死不辭!”
連周昊都站了起來,端着茶杯學着兩位大人道:“萬死不辭!”
柳琛雲:“言重了,酒我就喝下了,榮竹有今日功不在我,在他自己,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算不上什麼大恩,快坐下吧。”
那邊三人剛坐下,柳琛雲就聽見身旁朱懷青小聲道:“其實,我也很感謝大人您的,若是要萬死不辭,也算上我吧。”
程安:“還有我還有我,大人就是世上最好的大人!”
柳琛雲忽然覺得有些頭痛,他要這麼多人的命做什麼?
席散之後,周昊可算有了能和柳琛雲單獨說話的機會。
相處了一會後,周昊覺得這位柳大人一點也不冷冰冰,反倒很會哄孩子,還給他糖吃,于是他開始向柳琛雲講起了三年前的那件事。
“我爹有一段時間很少回家,他告訴我他有筆大生意,要是成了我們家就能去蜀州城區裡買大宅子了,可是我分明注意到爹每次回來精神都不太好,直到最後那天晚上,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我家來了好多戴面具的人,娘不讓我說話,也不讓我看他們,她把我裹得嚴嚴實實地抱上馬車,她說我們以後就住在姥姥家了。車裡娘一直在哭,爹在一旁不說話,後來爹發現路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馬車沖下了懸崖......”
那天夜裡,周昊一家三口墜落山崖,周夫人将周昊死命護在懷裡,他活了下來。
晚上很黑,周昊叫不醒他的爹娘,但在一種未知的恐懼包裹下,他沒有哭,他隻想找人來救他的爹娘。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遠,隻知道看到第一處房屋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周昊暈倒在那戶人家的院門前,再醒來已經是好幾天之後,他跟救他的人說他爹娘還在山崖下,但他們說山裡有野獸,三天不可能還能活了,他們問周昊家在哪裡,要把他送回家,可周昊知道家已經沒了。
這時他唯一想到的人就是李植。
“他們把我送到了先生的私塾,路上經過我家,有個很胖的人從我家走出來,他看見了我。我在私塾把事情都跟先生說了,先生說要帶我去報官,可路上有人一直在追我們,先生沒有辦法救把我在了一個空墳裡,然後我聽見他被那些人帶走了,在後來,我就被榮槿哥哥和雁栾哥哥救了。”
雖然暗探傳信裡已經簡明地說了經過,柳琛雲還是很有耐心地聽周昊将事情從頭又講了一遍,而後他才開口問:“能告訴我你家是做什麼生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