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琛雲将這句“來日方長”安放在心裡,感受着樊熠胸膛的起伏,聽着他逐漸平緩下來的呼吸,那雙摟在自己後背的手偶爾會在背上哄睡似的輕撫兩下。
山谷的夜間連溪水都會結起一層冰,而樊熠的懷裡卻像是永恒的春日,柳琛雲冰雕起的骨頭上都要開出花來了。
世上怎會有這樣好的人呐...
這一聲感歎來自兩個不同的心聲。
接下來的大半月,馬隊翻過重重山林,前方終于不再有高聳入雲不見峰的山脈,開始出現些緩和的山丘,天氣也逐漸暖和起來。
五日前他們離開原本沿着邊境線的商道,正式進入勐泐境内,路過村莊城鎮,一行人終于可以不再露宿山間。
勐泐的語言與元齊西南地區的方言很相似,馬隊的衆人在勐泐與當地人交流起來幾乎毫無障礙。
勐泐人對待遠道而來的異國人也是十分熱情,路上看見裝束與他們不同的馬隊衆人都會好奇地上來打招呼,知道是元齊來的後還會從自家拿出東西來相送。
許多年前,勐泐被周邊各國圍困幾近滅國時是元齊不計較往日恩怨派來援軍才守住了國土,勐泐成為元齊藩屬國後得到大國庇護,周邊小國才安分下來,因此勐泐上下對元齊都極為友善。
又至傍晚,馬隊在一家客棧歇腳,客棧外來往的人絲毫沒有随着天色漸暗而減少,反而愈加熱鬧起來,還不時有樂聲傳來。
“最後一道,香茅草烤魚,菜上齊了,各位慢用!”客棧小二用還算标準的元齊官話說道。
見小二正準備走,柳琛雲出聲問道:“這位小哥,我見外面十分熱鬧,可是有什麼活動?”
小二往外望了一眼,笑着解釋道:“哦,這是王宮裡的法樂團到各處佛寺作法祈福來了,這幾日剛好就在我們這裡,各位吃完飯若是沒什麼事,也可以去湊湊熱鬧。”
“做法祈福?我來勐泐許多次了倒是第一次碰上,琛雲哥哥,我們一會看看去。”樊熠有些新奇道。
桌上夥計們也都你一言我一語要去湊個熱鬧。
小二見衆人好奇,便來了興緻,說道:“别說你們第一次碰上了,就是土生土長的勐泐人一輩子也未必能碰上幾次,你們可知這法樂團祈的是誰的福?”
柳琛雲心中已有答案,但還是裝傻問道:“誰的?”
小二特地降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祈的是國王的福。”
倒是與柳琛雲的猜想無二,元溯信中提過勐泐王重病數月,這次才會派三王子去元齊接受冊封。
店中忙碌,小二也沒再與他們多說,留了幾句客套話就轉身忙去了。
法樂團既是勐泐宮中來的,柳琛雲自然是打算去看一看,于是飯後,便與樊熠一同循着人流與樂聲找了過去。
為了不在人群中太過顯眼,二人換上了勐泐當地的服裝,這裡服裝的形制與古越族人花山節時在山下穿的服裝有些相似,都是窄袖口,上下分體式的,不過勐泐的服裝顔色上要豐富許多,可以用鮮豔來形容。
柳琛雲一貫偏愛素色,就隻選了件白衣加藍色經文披肩,樊熠則一眼相中了黑金配色的一套。
二人從成衣店出來,又走了段路,在一處宮殿般的佛寺外看見了人群簇擁之處的那座高台,台下有士兵伫立,将人群隔開了一段距離,高台之上的布置全然是祭祀的模樣,四周架着火台,兩個舞者帶着面具在台上站于兩側。
樂聲和鼓點帶着某種變換莫測的節奏吸引着人不斷地想聽下去,台上兩位舞者的着裝很是豔麗,身後像鳥尾一樣的彩色帆布交疊錯落,随着舞者的雙手動作張開閉合,有節奏地擺動着。
火台的光照在舞者身上,黑暗中那兩簇色彩輕盈地抖動跳躍,看起來并無章法,動作甚至有些怪誕,煞白的面具上五官勾勒得很是濃重,舞者頭上的帽子是勐泐佛塔的形狀,讓這舞蹈看起來更像是祭祀的儀式。
擁擠的人群中,柳琛雲和樊熠下意識緊緊牽着手,那種心安的感覺又在柳琛雲心中溫潤又勢不可擋地蔓延。
勐泐話對柳琛雲這個江南人來說理解起來還是很有難度的,因而周圍的人在說什麼他聽了半天也沒理解幾個詞。
好在有樊熠,見柳琛雲神情有些疑惑,樊熠解說道:“他們說這個舞叫緊那羅舞,台上的兩人扮的是神鳥,是在通過這樣的舞來向神鳥通靈祈福。”
樊熠正說着,台上的兩位舞者離開了原本的站位,開始在台上按着并不規則的路線移動着,舞姿也在這時變得更為怪異,那身體扭動的幅度仿佛舞者骨頭上多出了許多并不存在的關節。
“這是在請神降臨,他們現在的動作越來越快,看起來越來越亂就是即将觸及神明。”樊熠繼續轉述着周圍聽來的話。
柳琛雲:“台上供桌上放的那幾個塑像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