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僧跪在地上,垂着頭,鬥笠将他的臉完全遮住了。
“十六年前,正月十五夜裡,元齊禦史府中...是你嗎?”柳琛雲的聲音中壓抑着仇恨,又問了一遍。
樊熠不知道柳琛雲說的那晚發生了什麼,但他從沒聽過柳琛雲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于是看向那武僧的眼神裡也不由多了些憤恨。
恰在此時,一個親衛滿臉焦急地跑過來,見柳琛雲與樊熠還在,大喊道:“快離開!快!攔不住城衛軍了——”
親衛這話被幾聲連續的爆炸聲打斷,他繼續提高音量喊道:“快跑!”
武僧始終沒有擡起頭,也沒有回答柳琛雲的話,跪在那裡像尊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察覺不對勁後,柳琛雲一劍掀了武僧的鬥笠。
這人雙拳緊握,七竅流血,已經死了!
樊熠嫌棄地皺眉道:“好狠,自己震碎内髒自殺。”
柳琛雲:“東西已經拿出去了,不用再阻止城衛軍了,撤吧,在城中多繞幾圈轉移他們的注意拖延些時間。”
親衛:“是!”
柳琛雲收起劍,目光還未從武僧身上移開,他眉頭擰得很緊,記憶裡當年那晚的畫面不斷地在他眼前閃過。
“琛雲,”樊熠上前拉住柳琛雲的手,“我們快走!”
柳琛雲被樊熠拉着躍上房頂。
就在他們離開原本站立那處的後腳,一顆冒着火的彈藥從天而降,那武僧霎時成了一灘碎肉。
二人趕緊在别院被完全摧毀前離開了。
那人是誰?
當年到底是不是他?
為什麼會出現在勐泐?
明明這麼多年來都以為是平治帝起兵造反時趁亂報私仇的那群佞黨所為......
那人是苦薩派來的,當年的事難道和苦薩也有關系?
柳琛雲腦子裡快亂成一團漿糊了。
“琛雲,你...還好嗎?”見柳琛雲一路都神色不對,樊熠問道。
“我沒事,”柳琛雲看着樊熠有些憂心的模樣,搖了搖頭收斂了情緒,“我們先去和暗探們會和,把孩子們送去安全的地方。”
樊熠拉着柳琛雲的手又緊了幾分,“你看起來不像沒事...那人和你有仇,對嗎?”
柳琛雲也不想瞞着樊熠,他道:“他和殺害我爹娘的人用的是同一種劍法,朝廷對當年的事早已有了交代,所有相關的官員全都被處理了個幹淨,我也沒再查出什麼,隻是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遇到用這種劍法的人,他就算不是當年那人,也應該和那人有關系,我方才實在有點沒控制住情緒。”
“誰見到仇人還能控制得住情緒,換我,懷疑他的那一刻他就該人頭落地了,就算不是當年那人,跟着那個變态和尚,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死不足惜!”樊熠氣憤道。
“...樊熠...”柳琛雲突然叫了聲樊熠的名字,卻又沒了後話。
“你什麼都可以和我說的,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琛雲。”樊熠看向柳琛雲。
“我擔心當年的事沒有那麼簡單,也許牽扯得要更多更廣,但我毫無頭緒,我不知道到底該懷疑誰,當年那些人明明都已經......”柳琛雲的眼裡悲傷中又滿是迷茫。
今天他身旁的若不是樊熠,他一定會将這些情緒都藏起來,再端起他慣用來示人的深沉和平靜。
樊熠:“那我們就去找那個變态和尚問清楚,他不是寶貝那個骨灰壇嗎,他要是不說,就把裡面骨灰往他嘴裡塞,塞到他說為止!”
兩人很快就追上了帶着孩子的暗探和親衛。
據親衛所說,這内城中能信得過,離得也不遠的便隻有三王子昔日的老師,現在已經卸官享閑的許大賢士,但他那裡也是最容易被追查的。
可眼下帶着孩子們是肯定跑不遠的,這天也時而響雷,随時會下雨,況且看着這些孩子一個個眼中帶淚,又懂事得沒哭出來的可憐模樣,顯然是快到承受極限了。
思量過後,柳琛雲還是決定先将孩子們帶去那裡,而後再去大佛寺查看一下情況,那個城門口的将領似乎是個可以信賴的好人,也許可找他幫忙牽制住追查的城衛軍。
計劃好這些,大家便片刻不敢耽誤。
許大賢士果然二話沒說就安排了人将孩子們帶去内院安頓,聽親衛講了大緻來龍去脈,還從家中取來了一塊金牌遞給柳琛雲。
“這是我緻仕之時陛下欽賜的宮令,憑此宮令可以自行出入王宮,也許你們能用得上。”
向許大賢士道了謝,派了兩個親衛去城門向那位将領求助,其餘暗探和親衛留在府中保障孩子們的安全,柳琛雲和樊熠動身去了大佛寺。
可到了靠近大佛寺的地方,看到的卻是直沖入雲的黑煙和将最高的金殿都吞沒的火光。
兩人加快腳步,大佛寺前已經有許多百姓聚集起來自發滅火,卻不見一個官兵的身影。
寺門緊閉,偌大的大佛寺火勢早已不可控。
在寺外附近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釋念和無難的身影。
“他們不會在寺裡吧!”樊熠看着沖天的火光大聲驚呼。
“别擔心,不會,苦薩此時一定會進宮,他們應該是去找人救火或者去找入宮的辦法了。”
樊熠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柳琛雲:“進宮。”
大佛寺與王宮在位置上大緻是并立的,不過王宮位于東,大佛寺位于北,兩處正門之間相隔還是算不上近。
民間常說的大佛寺隻是大佛寺主殿,正是這次被大火吞沒的區域,主殿後面還有大片的别苑和景園,勐泐本就時常下雨,這樣的大火在蔓延到王宮之前就會被雨水澆滅。
轟隆——
一陣悶雷聲後,大雨傾盆而下,大佛寺外的百姓歡呼雀躍,殿外的火勢減小,百姓們開始想辦法翻入寺中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