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風獨自一人坐在觀衆席後方。
他帶着一束玫瑰花,還難得的換上了正裝。
他沒有事先跟小雪說,更沒有告訴孫明,就是想着給她一個驚喜,如果那小子跟來了,說不定還會發生什麼意外呢。
花束被他握緊,嘴裡也默默念叨着她的名字,下一個就是她了。
她穿着漂亮的黑色禮服,優雅地向台下鞠躬。這件衣服他沒見過,應該是她特意準備的。
該死的,我居然忘記要送她衣服了,之前小雪還特意提醒了我,但還是被我忘了……夏逸風啊夏逸風,你可真該死啊。他暗暗懊惱着。
她要開始演奏了,全場也都安靜了下來,觀衆席上的燈也更暗了,唯有她頭頂的燈越發明亮,仿佛她本就從那光源裡誕生的一樣。
她閉上眼,她開始動了。
她的手臂自然地律動着,上面的線條十分流暢,演奏的每一個音符都極為規整極為舒适,每一次琴鍵都按壓得那麼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她沉浸在音樂世界裡,搖頭晃腦的,可愛極了。
夏逸風忍不住莞爾一笑。
節奏開始變快難度開始加大,但她卻絲毫不受影響,隻是全身的氣場變了,由在花園裡漫步的可愛公主,瞬間變成巡視封地的領主。
那麼高貴,那麼不可一世,那麼……讓他癡迷。而且這樣的女生,竟然還特别特别喜歡他……
夏逸風沉浸在甜蜜的幻夢裡,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生日宴會,他也是這樣開始有了一瞬的心動。
他突然好想回到那個時候,回到他第一次對小雪動心的時候,然後讓時間永遠的停留在那裡。他一定會好好珍惜她、愛護她,不讓她為自己擔心為自己難過。
可是,他已經回不去了。
與那些夜晚、那些酒杯、那些煙霧有關的所有回憶,全都摔成千萬個碎片在他腦海裡齊齊閃動着,不時還刺痛着他那逐漸麻痹的大腦。
猛的一陣奇癢從血管裡湧出來,像是有億萬隻螞蟻在爬在啃食着他的全身。
怎麼會?他為了見小雪已經有好多天都沒碰了,怎麼現在還會……
眼前一陣陣的發暈,全世界都暗了下來。他隻覺得自己的手臂奇癢無比,像是急性荨麻疹發作想要用長長的手指甲去撓遍全身的每一塊皮膚,可他卻清晰地知道這是幻覺。
他用自己不算堅強的意志力與幻覺搏鬥着,手指因為兩方的博弈而不自覺地扭曲,像是電影裡正在被感染的喪屍。
不……他絕對不能那樣,否則一定會被保安趕出去的,他還要給小雪送花,他還要抱抱小雪呢。絕對不可以,絕對不行……
他不自覺地蜷曲身子,盡量不讓自己的異動引發其他人的注意。他的全身都在顫抖,卻還是死命地抓緊衣服想要保持最後的克制。
癢,渾身上下都好癢。他好想用刀割開手臂,取出裡面的骨頭然後再狠狠砸斷,掏出裡面的骨髓放在水龍頭底下反複沖洗來止癢。
他的喉嚨裡有野獸要沖出來咆哮,他隻能咬緊牙關把那鐵籠鎖的更緊一點,甚至還用牙齒咬住手想讓那頭野獸暫時安分點。
可這依舊無助于事,他的嗚咽像是抑制不住的咳嗽從縫隙裡噴湧出來。
幸好,擴音器裡小雪的鋼琴聲足夠大,後排觀衆席的人足夠少,他才沒有引發騷亂。
他知道自己這是發作了,他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不行……不行!
這可是肖·克萊斯基國際鋼琴比賽的決賽現場,這場比賽對小雪很重要,她絕對可以獲獎的,她一定很希望能在頒獎的時候見到他!
他絕對不可以被趕出去!
身上更癢了,不是那種撓癢癢的癢,而是傷口結痂的癢。明知道不能撓,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扣抓的沖動。
小雪……
夏逸風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他的防線即将失守,他快沒有力氣了。
他聽着鋼琴聲,知道演奏已經快進入高潮。快了,快了……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但那陣癢也越發得意,越發的肆無忌憚。他躺着的那片薄脆冰面被反複踐踏蹂躏着,随時都可能全部崩塌。
終于,夏逸風再也抵抗不住,那塊布滿蛛網般裂痕的冰面轟然破碎裂,他的防線終于全面崩潰,他墜入那幽暗冰淵。
一直抱着的花束終于摔落在地,他開始用自己的雙手在身上用力地抓撓。
其實一切都是幻覺,但他還是好像中邪了似的,瘋狂地抓撓着,像是對待自己的仇人那般。
兩條胳膊被他撓得血淋淋的,那些針孔處也不時地有鮮血流出,很快便血肉模糊,看上去吓人極了。
即便他再克制,但是這股動靜還是惹來了保安的注意。
看到了他的不對勁,對這類事情早已司空見慣的他們瞬間了解原因所在。
他們從後方鉗制住他,不讓他劇烈的掙紮引發不必要的關注。
快了,馬上就結束了。
嘩啦啦的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葉羽心在台上優雅謝幕。
還好,我這幅模樣沒有讓她看見。還好。我沒有讓她為我擔心。
小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