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強不睡，相守夜歡嘩。

又是一年除夕，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通紅的燈籠照亮着門側新貼的桃符，也映紅了地上蓬松如棉被的雪。

天才剛剛擦黑，就有一聲迫不及待的巨響“砰”地炸開，炸出了整條街的人聲鼎沸。

絢爛的煙花在夜空綻放，底下的孩子紛紛仰頭，看得聚精會神。也有那頑皮些的，興高采烈地在街上追逐嬉戲，身後則是不放心的大人亦步亦趨地跟着，嘴裡還說着“慢點慢點”。

坐在院内的徐淩潇托着臉，仰面看着煙花。朵朵煙花開在她黑亮的眼睛裡，而她笑得純真可愛。

葉羽心看着她笑吟吟的臉，一時竟出了神。

忽然聽見她沖着自己喊道，“阿琪，你也出去玩玩吧，不用在這裡陪我了。”

“可是……”

“去吧去吧，今個兒可是除夕，我也放你半天假吧。”

“那奴婢也多看看外面的熱鬧，回來好講給公主聽。”

“嗯。”

既然領了命，葉羽心也就心安理得的出來玩了。

真不愧是除夕夜啊，大街上挨挨擠擠摩肩接踵，有好些地方葉羽心都不是自己走，而是被别人給推過去的。

孩童們或是被駝在父母肩上，或是手被攥得緊緊的，生怕走丢。

在這種人多的地方，父母的擔憂本來是正常的，可此刻卻還是顯得有些多餘了。因為比孩子們更多的，是街道兩旁的守衛們。

今晚的守衛可真多啊，尤其是最繁華的那幾條街，用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來形容真是一點也不誇張，讓葉羽心都懷疑是不是連官府輪休的衙役都被派出來了。他們各個身披鐵甲神情肅穆，目光銳利地掃視着人群，不讓扒手與人牙子們有任何可乘之機。

看着他們面無表情的臉，葉羽心忽然就想到了今天發下來的賞銀，開始猜測他們回去後又能領到多少錢呢。

街上人來人往，喧嘩聲裡還混雜着小攤販的叫賣聲。有賣糖葫蘆的、賣發簪香囊的、賣撥浪鼓虎頭鞋的，不一而足。

葉羽心先是去看了那些發簪，可惜沒一個感興趣。倒是旁邊的糖葫蘆，直接把她的饞蟲給勾了出來。問價後發現居然分毫未漲，更是欣喜萬分。索性買了好幾根，自己邊走邊吃，同時還可以留根給徐淩潇，讓她也嘗嘗。

賣糖葫蘆的手藝好，糖衣薄脆均勻，山楂酸甜可口。其中的核還特意被挖了出來，又用軟糯的紅豆沙把那洞給填上。一口咬下去，三種口味混合在一起，好吃得讓她愛不釋手。

一口又一口，不知不覺糖葫蘆就剩了最後一根，想着還留在院子裡的徐淩潇，葉羽心便隻好一邊把那根用油紙包好，一邊懊悔為什麼當時不多買點。

“姑娘可要買些？這都是今天新挖的冬筍呐。”

葉羽心一擡頭，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個賣冬筍的攤販前。

那攤販是個老人家，衣衫單薄，身子還哆嗦着。

葉羽心瞥見他袖子裡的手，不僅幹瘦變形，而且還長有凍瘡，就動了恻隐之心，索性把他的筍全都給買下了。

那老人千恩萬謝，歡天喜地的幫她剝皮裝好，又說了許多祝福話，這才揣着錢高高興興的回家了。

旁邊那賣魚的小販，伸長脖子探出頭，一臉羨慕地看着他們。

葉羽心歎了口氣，想着大過年的人家也不容易，就幹脆送佛送到西地把他的魚也給買了。

那魚販也是個厚道人，每條魚都幫她開膛破肚，就連魚鱗也都刮得幹幹淨淨。

看了看剝好了的筍，再看看處理好了的魚，想到小廚房裡的面粉，可以包點餃子做條魚，索性又跑去買了肉和木耳，給徐淩潇也改善一下夥食。

反正都除夕夜了，吃好點也不過分吧？

這些食材剛抱起來還不覺得重，可多走幾步後就越來越吃力。

她開頭還在想到底要用什麼作為借口才能讓徐淩潇不起疑，現在卻開始各種悔恨自己為什麼要腦子一熱買這麼多，而且還沒有讓人幫她帶回去了。

她就這樣咬着牙，一路堅持。走着走着忽然覺得輕松了些，還以為是自己已經麻木到不覺得累了，正在欣喜的時候就聽見底下傳來一左一右“歲稔時康”、“平安順遂”的兩聲祝福話。再仔細一瞧，就看見了兩張極為相似的稚嫩面龐。

葉羽心哪能讓小孩子幫自己搬啊，連忙把東西放下，蹲下身與他們視線齊平。

“謝謝啦，也祝你們順頌時宜，無憂無慮。”

那倆小孩不說話，隻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得她莫名其妙的。

“怎……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那個小女孩問道，“大姐姐，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啊？”

“你們的……名字？”葉羽心疑惑地歪着頭，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對啊對啊，”小男孩點點頭，“姐姐叫祝無憂，我叫祝無慮，你剛才說的，不就是我們的名字嗎？”

葉羽心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哈哈大笑。一左一右地輕輕掐着他們的臉，笑着說，“因為姐姐很厲害呀。”

“哦——”兩個人拉長尾音，也不知是信了沒信。

看着他們這幅可愛的模樣，葉羽心又忍不住開始逗他們了。“你們剛剛說祝我‘歲稔時康、平安順遂’對吧，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娘親說過的，可我們都忘了。”弟弟祝無慮誠實地搖着頭。

“嗯嗯，娘親讓我們隻管對着行人喊就是了，反正是大家都愛聽的話。”姐姐祝無憂老實地補充着。

葉羽心笑得更開心了，故意問道，“你們姐弟倆怎麼這麼有趣啊，隻是你們娘親呢，怎麼也不看着你們，不怕有壞人把你們拐跑啊。”

“娘親在那呢。”

葉羽心說着他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一間亮着燈的書鋪，上頭還挂着匾，寫着“芸香書鋪”四個大字。而店門前格外顯眼的，則是兩側排列整齊的書。

“你們的書怎麼就直接放在外頭啊，也不怕别人偷了去？”葉羽心疑惑地問着。

倆人嘿嘿笑着，一唱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