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不清楚自己等待了多久，但這個過程漫長到她預感到自己或将夭折的研究，又開始惋惜海妖的生命。

說同情算不上，她在這隻海妖身上投射了理想和太多時間，而這隻海妖也帶給她奇迹和希望，他們之間有物種與物種之間的凝望，也有朝夕相處的配合。

最重要的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尤加先生不會放棄小海妖。

電腦屏幕上的黑盒子自動解開了，海洋莊園的主控權來到她手上……

潔緊握的手松開了。

科倫站在她身後，看到黑盒子解開的一瞬，他微微躬身唇角下壓。

但很快他又擡起下巴，傲慢地半眯起眼。

潔不在乎這個惡臭老頭的監視，快速關閉了海水入口，将所有排水系統全部打開。

絡腮胡子配合她将小海妖被拖到池邊。

她渾身有些顫抖，步态很漂浮，閉着眼将手指按在海妖的頸動脈搏動處。

脈搏的震動傳遞到指腹。

平穩，有力……

她很難得地勾起一個有些生疏的笑容。

小海妖被送到上次的實驗室，連接好一系列顯示生命體征的設備。

海妖的血壓本身就比人類高，而心率會偏慢，一切都很正常。

隻是沒有辦法被喚醒。

潔懷疑人魚海妖具有冬眠習性，可此時是盛夏，此前小海妖也沒有進行任何能量儲備。

她幾乎用盡一切手段，小海妖依舊緊閉着雙眼。

科倫離開不久後，思德來了。

思德年輕高大，讓潔覺得順眼許多，他身上還穿着出海的制服，神色有些凝重，緊扒着褲縫的手掌又顯露出他的糾結。

他的視線越過一切儀器探究小海妖現在的狀況，時不時吞咽口水，欲言又止。

潔将視線從新出爐的檢查報告上勉強挪開：“不明誘因意識缺無。”

思德點了點頭：“那……”

“醒不了。”潔有點不耐煩。

“哦……那我走了。”

兩句話了解了大緻信息，他準備回去交差。

“思德。”潔叫住了他。

他有些猶疑，最後還是轉身。

“我和你們準确來說是合作關系，我想，我應該有權知道為什麼，”潔雙手環抱，“為什麼要把閃閃送去海妖研究基地。”

她早想明白了，反對先生豢養海妖的科倫回到莊園，趾高氣揚說她需要到海妖研究基地工作的推薦信。

先生又有多久沒看過閃閃了？

為什麼沉沒的同塵号突然入港？

這些反常總要有原因。

思德預料到了女學者會提出疑問，将閃閃送去海妖研究基地一事幾乎闆上釘釘，先生做出的決定從來不會改變。

他顯然有些同情這位機敏能幹的研究者。

“如果你需要去研究基地的推薦信，先生會……”

“放屁。”潔打斷他，激動到口不擇言。

這些人把她當什麼了，如果她想去做那些枉顧人權，殘害生靈的實驗早就去了，何必卑微地抓住這一根研究的稻草。

這些人不尊重她，就像這個社會不尊重一個反對人工異種培育的女性學者。

男人傲慢又善變，從不在乎别人付出的努力。

思德被她出乎意料的反應震驚到，他18歲就成為了尤加先生的親衛，那時先生就總繞海岸線旅行，他沒什麼機會接觸女性。

顯然他并不知道怎樣安撫一個憤怒的女性，隻記得先生不許多言的命令。

“如果你不要，也可以從事其他生物的研究，帝國科學院……”

“先生在哪？”潔還是打斷他。

“先生不在莊園。”思德回答。

“你不要搪塞我。”她語氣很尖銳。

思德歎了口氣，真誠道：“的确如此，先生在港口會見7号艦的指揮官。”

——

被打撈起的同塵号入港前，尤加将載有行船記錄和錄像數據的超級芯片裝入一條魚腹中。

他早早拿到了沉船事故鑒定報告，也拿到了毫無損毀的超級芯片，就在他想要懲罰壞脾氣的閃閃又因為心軟把他送回海洋莊園那夜。

事故船隻基本情況中寫道，底艙遭受嚴重破壞，海水倒灌，船行吃水加深，艙門遭受持續攻擊。

艙門被開啟後，海水迅速灌滿七個連通的主艙室，行船重心偏移。

也就是說，事故根本原因并不是遭受虎鲸海妖持續碰撞攻擊和海浪擊打，而是底艙被破壞。

當時情況緊急，看守在底艙的絡腮胡子和瘦高個兒都趕往甲闆，那裡隻有一個被關在特型玻璃缸裡的小海妖。

然而報告中顯示，特型玻璃被割裂，連同艙底海水入口處被利器破壞。

這就是底艙進水的原因。

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