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知道,隻要小海妖想,那能嵌入骨骼的指甲也能強韌到割裂金屬和玻璃。
自救很正常,畢竟人類将一排一排槍口對準他。
他想逃出去,隻需要破壞特型玻璃。
可是他破壞了艙門,他不想逃,他想制造一場事故奪取人類性命。
照片裡的艙門嵌滿了彈孔,密密麻麻好像戳在尤加心上。
真可笑,他當做小孩一樣養育教導的小海妖天生就會開槍,也能憑一己之力沉沒一艘巨輪。
他以為的善良純真,其實是緻命的毒藥。
而他擡眼就看見監控屏幕裡,小海妖縮緊身體卧在細沙裡,看起來依舊是純潔的,羸弱的,找不出一點僞裝的痕迹。
他又看見自己攤開的手掌,長出來的新肉邊緣有色素的暗沉,從食指的指節到掌根連接手腕的地方,橫亘着一個異種的強大和他一無所知的愚蠢。
其實被割傷手掌,被推開落下滿背淤傷的那天他就該懷疑了,可是他居然在内疚,後續隻帶上了監測手環。
真要細數起來,養育一隻海妖做寵物的确是危險系數很高的事情,不止手掌的巨大創口,他肩膀上的牙印才剛結痂,後背的淤傷剛散,大腿的淤青接踵而至。
異種本性兇殘,隻是他還沒徹底看清。
豢養海妖實在異想天開,正确的走向本該是将這隻海妖要送去研究基地。
現在回頭也不晚。
他通知思德做運送海妖的準備。
可是如果他想,第二天就該付出實踐。
但并沒有,他隻是不再幹預小海妖的生活,一向果斷的他竟有舉棋不定的時候,不願意将海妖送走,也沒法忽略沉船的真相。
後來就連不幹預小海妖的生活他都做不到,他忍不住查看潔的研究報告。
真相太清晰,他不願意再提取芯片中的數據,不需要看到底艙在船沉沒前的情形。
這枚芯片對他來說是廢品,對于有些人來說則是珍貴數據的載體。
對于小海妖來說,是催命符……
7号艦的指揮官就在港口等他,指揮官身後,是被打撈上來的同塵号。
打招呼之前,他将手中吞吃了芯片的海魚扔回海裡。
“該跟殿下說好久不見。”半長發的指揮官語氣沉穩,氣質内斂,不像一個軍人,更像文人,但他眼如鷹隼,态度算不上謙卑。
尤加隻是點了點頭。
“想必殿下已經拿到了報告,軍方對此也有疑問,究竟是什麼東西破壞了同塵号的底艙?”指揮官并不拖泥帶水。
“海妖。”尤加看起來漠不關心。
“人魚。”指揮官肯定地說。
打撈工作是7号艦執行的,指揮官自然能看到事故認定報告,這個世界上能破壞同塵号和特型玻璃的海妖隻有人魚。
而且是戰鬥力極強,胤元素純度極高的品種。
“是。”尤加太平靜了,平靜到指揮官幾乎要忘了這位殿下有多麼排斥異種。
“那麼殿下是否知道這隻人魚的去向?”
尤加臉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死了。”
指揮官面上覆上一些審視,這讓看起來溫和儒雅的他多了一點銳利:“他沉沒了一艘巨輪,然後死了?”
“隻需要一顆超輕型制導魚雷,血肉之軀就能瞬間被粉碎。”他漫不經心的冷漠讓指揮官不得不相信。
對于這位殿下來說,消滅一隻人魚或許遠比活捉更能讓他愉悅。
更何況,報告顯示同塵号沉沒之前的确投放了一顆超輕型制導魚雷。
“超級芯片您已經拿到了吧,雖然我無權向您索要,但事關海妖,軍方還是希望您能夠贈與。”
“沒用,”尤加說,“芯片損毀了。”
指揮官蹙眉,屬下分明報告芯片已經完好地交還給三殿下。
“或許是在海裡浸泡了太久,表面磨損,在連接終端導入數據的時候,芯片自燃了,當然,數據也沒保住。”尤加很難得的解釋給他聽。
可是這解釋未免有些荒謬。
納米材料的超級芯片被鹽水浸泡到磨損,還發生自燃?
這位沉穩的指揮官難得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尤加當然知道這套說辭并不可信,但就是要這套說辭才能讓人信服。
畢竟他是一個離經叛道的皇子,并沒有多麼傑出的政績,謊言圓得太漂亮騙得過這些人,也騙不過太子。
這是常理不能解釋的事情,磨損和自燃,簡直不可思議,可是明知不可思議,他還講出來,可信度就太高了。
反正海洋已經帶來太多超乎常理的事物,又存在着太多未知,一切解釋交給所謂命運和神明,至于真相,就應該深埋在海底。
“行船屬我軍管控海域,船身卻遭到過大型生物撞擊,殿下可否詳述當日情況。”既然沒有數據,指揮官隻好退而求其次。
尤加:“遇上了異變虎鲸,其餘沒什麼好說。”
“虎鲸與人魚合謀?”指揮官挺直了脊背。
尤加插在褲兜裡的雙手蜷縮一瞬。
他将視線集中在某一片海面,他好像透過海面看到了一截白色的尾巴,那尾巴從海面露出來一點,于夕陽下反射出璀璨金光。
那片金光放大,變模糊,再定睛,原來隻是一團光暈,那裡什麼也沒有。
他啟唇:“不,他們沒有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