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物種不同,人類的骨齡檢測在海妖身上并不适用,她嘗試了很多種辦法,找到了所有能找到的海洋生物标本,查閱了能查閱到的所有文獻,還利用活魚實驗,才構建出矩陣模型,雖然隻能将誤差縮小在5%的範圍内,但足夠了。
那張報告的結論是她手動填寫——
受檢海妖實際年齡為35±3;海妖性成熟年紀集中在30歲左右。
由此判定,受檢海妖為成年雄性人魚異種。
尤加将那張報告從紙張堆疊擁擠的夾縫中扯出來,紙張邊緣有撕裂的痕迹,他滾了滾喉結,始終沒辦法将眼神從報告末尾移開。
本應是被騙後的憤怒,心中卻翻湧着恍然大悟的竊喜和慶幸。
最後,他将報告放下,繞開一排排儀器,走到沉睡的小海妖旁邊。
閃閃的新發型很适合他,鬧脾氣是應該的,從前的發型那樣兒戲,柔順的黑發蓋住額角,額心從縫隙中暴露出來,光潤白皙。
他的睫毛很長,眼皮很薄,閉着眼也能想象出他眼中流轉的靈動,鼻頭很圓,皮膚很光滑,臉頰軟肉遮蓋了他的骨相,嘴唇永遠是極淡的粉色,看起來不夠健康。
肩膀很窄,手臂雖然被一層軟肉包裹,但能看出骨骼的細瘦,或許是這些天掉了些肉,被别人養得不太好。
尾巴離床尾還有一截距離,體長也就1m5左右。
看起來分明是一隻病弱的小魚,實際在海洋中生活了30多年,達到了成年期。
人魚很聰明,即使不懂得人類語言文字,他們也有成熟的行為模式。
而尤加卻以對待幼童的方式照看他,閃閃會不會覺得他幼稚又可笑。
如果閃閃醒來,他或許該問問。
他問潔:“他會一直這樣?”
“目前是沒有蘇醒征兆,但不會一直這樣,從沒聽說過人魚有休眠期。”潔回答。
“這些天你對他做了什麼?”他有種興師問罪的意思,畢竟潔接管閃閃以後,閃閃的生活模式發生了許多變化,這是最可能的誘因。
潔遭到莫名的審判,繃緊臉:“一切不都是先生許可的嗎,再者,醒不醒來并不重要,還活着呢,送去海妖研究基地……電刺激,射頻刺激,藥物刺激,那些人總有辦法的。”
尤加擡眸:“如果你在意這件事,我們可以之後再商讨精神損失賠償,我不會将他送走,也可以保證,你的研究不會中斷,所以現在,你得想辦法讓你的研究對象醒來。”
潔感覺到前所未的放松,即便沒有道歉,感受到這個男人示弱的态度已經讓她痛快非常。
愛的人會彎腰。
從一開始尤加先生持續幹預小海妖生活的态度,到親自上手照料小海妖的行為,都可以說是主人關心喜愛的寵物,即使這放在這個男人身上很荒謬。
後來,例外太多了,反常到讓人覺得正常,表面不聞不問實際送來日記本……
怪她沒談過戀愛,太遲鈍地發現這沒有血緣卻深刻的羁絆。
她應該再寫一張新的報告——
由此判定,尊貴的尤加先生,帝國的三殿下,愛上了一隻異種,而他或許剛剛才發現。
愛真是這個世界上強大到毫無道理的東西,物種隔閡,立場對立這樣堅固的牢籠,愛都能破門而入。
她說:“我們的合作并沒有保障,我很難相信您口頭上的承諾。我希望先生明白現在比起我需要閃閃,是閃閃更需要我,我們得有合同,得受法律約束,最好與基因密鑰認定的信譽挂鈎,這樣我的研究才不會被男人随時的出爾反爾給影響,我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聽從不專業的人的指示安排。”
尤加沒有猶豫:“可以。”
他的手觸碰到閃閃的肌膚。
溫度很涼。
他輕飄飄地說:“如果你苛待你的研究對象,合約會作廢,你的信譽分會使你找不到任何像樣的工作。”
他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閃閃上半身。
潔抿唇。
原來愛不隻能讓人低頭,還會讓人變愚蠢啊。
“海妖的生存環境在深海,環境溫度保持在0~4℃之間,相當于王都的深冬,所以他們體溫本就偏低。”
可不是我不給他保暖。
尤加知道,但閃閃不一樣。
如果他隻是一個小孩,他的行為稱得上勇敢,平時表現可以說是能吃能睡又健康。
可他是一隻成年魚,身材嬌小,營養不良,可見在海裡過得并不好,緻身體孱弱,不然也不會不明原因躺在這裡。
是了,所以閃閃總是缺乏安全感,當初如果隻是從船裡逃出去,也有可能被再次捕撈。
自救就是本能,永絕後患說明他聰明。
他也不是真的殘忍,否則沉船後又怎麼會救援人類。
再多給他一些,讓他感受到安全和耐心,他會改掉無理取鬧的壞脾氣。
就算改不掉,也很可愛。
秘密已經封存在海裡,沒有必要再去深究過往。
“現在,請給我一個期限,他什麼時候能夠醒來。”尤加将手掌覆在閃閃心口的位置。
那裡的跳動能讓他安心。
潔有點心虛:“其實……”
随即,她又恢複專業學者的自信:“他的生命體征變化是朝着蘇醒的方向發展的,我沒有嘗試從他血液中提取胤元素,但某些數據能間接反應元素含量的波動,這種波動趨近于平緩的時候,他應該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