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臨的身體沉而緩地下潛，許多隻小魚遊了上來親吻他的鱗片，這些剛出生的魚把他當成了漂浮的棕榈葉，在他身邊遊過來遊過去。

今臨睜開了雙眼。

他合攏雙手将兩隻小魚困在掌中，然後晃了晃，再攤開雙手，兩隻魚就趴在他掌中昏了頭，這個時候他又收回手，失去了動力的魚隻能往水底落。

那群小魚都把他當成壞蛋了，擺着尾巴拼命離他遠去。

後來兩隻昏頭的小魚也清醒了，旋着圈找不到方向，今臨捏住它們的腦袋指引正确的方向，兩隻小魚又哼哧哼哧跟上同伴。

他就在後面笑着招手。

水底突然閃閃發亮，一個光點幻化成許多細小的光點，五光十色像埋藏了巨大寶藏，今臨瞬間被吸引。

他越往下越覺得環境熟悉，那些細沙裡埋着巨大的水晶，并不像天然的生态。

哦，這裡是他的海洋莊園。

他為什麼又回到了這裡？

遊動間尾巴将細沙拍開了些，水晶都顯露出來，它們堆疊得毫無縫隙，像被壘得緊密的牆。

太多了。

怎麼會有這麼多？

沉甸甸的，金閃閃的，太誘惑魚了。

今臨眼睛看得發直，簡直舍不得離開這裡，甘心當一隻守财魚。

他将光滑靈巧的水晶捧起來環繞着身體灑下，叮叮當當的聲音萦繞在耳邊，他也跟着笑跟着轉圈了。

他捧起更多的水晶，無意間看到那些大塊水晶縫隙中一點灰暗的顔色，海水中也彌漫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嗅覺辨别不出來，腦子卻告訴他，這味道不好聞。

他朝着那縫隙伸手，耳邊卻傳來聲音。

“别看。”

那個聲音……是尤加。

今臨聽話地收回了手。

可是他的心髒開始狂跳，好像不去看，就沒有辦法平複自己。

這絕不是好奇心。

“不要看。”尤加說。

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尤加：“那是什麼？”

“不重要。”尤加告訴他。

“去看看啊。”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于是，他吃力地用尾巴撥開那些水晶，埋藏在閃耀下面的暗淡一點一點顯現，凹凸的，腐爛的，衰敗的全部沖破了金光燦燦的表象。

這是一具枯槁的人魚屍體，她的鱗片呈褪色的紅，肌膚腐爛變質，尾巴上有許多個大坑，她的身軀上還有無數個豁口。

好殘忍的虐殺！

所有的水晶全部褪色，變得透明……

無數，沒錯，是無數具屍體，埋藏在寶藏下的是無數具被虐殺後的海妖屍體。

還是尤加的聲音：“現在，你知道一切了。”

細沙被吹了起來，在他面前旋轉，他看不清虛假與真實，隻重新被閃亮的光點吸引。

原來他處在一幅巨型地圖上，那些光點忽閃忽閃，顯得他所處的位置格外昏暗。

這裡……是莊園。

換句話說，是被遺棄的海妖研究基地。

是的，他知道一切了。

他得逃跑。

于是他奮力往上遊。

海水開始沸騰，惡臭味沒辦法驅散，無形的手纏着他的尾巴，他遊不動了。

他隻能用手劃動形成推力。

他的速度越快，尾巴上拉着他墜落的阻力就越大。

怎麼辦啊？

他開始急喘，往上看也是一片黑暗。

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往下落，他快要成為埋葬在那些屍體中的最新鮮的一具。

多麼愚蠢，他以為自己是個騙子，他糾結他内疚，結果從始至終他都被攥在騙子的手心。

他絕望了，不再反抗，閉上了雙眼。

起初那群小魚遊過來，它們用尾巴拍打他的鱗片，在他身邊穿梭，尾巴閃着金光，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兩隻小魚一魚一邊咬住他的睫毛，将他的眼皮往上翻。

“今臨。”

尾巴上的阻力好像變小了。

“今臨。”

他再次睜開雙眼，不遠處有一束天光，從一個窄縫中乍洩。

“今臨。”

這聲音好熟悉，仿佛流淌過時間帶着漫長的期許。

是倪娜嗎？

不，不像。

他管不了那麼多了，跟着小魚的指引，他拼命朝那寸天光遊去。

近了。

近了！

他快要脫離這片苦海了。

那些小魚排成隊，一個一個從窄縫裡通過。

可是那天光透過的縫隙太窄了，今臨知道的，自己是一條胖魚。

“今臨。”

這聲音還在鼓勵他。

“閃閃。”

尤加，怎麼又是尤加。

那聲音從背後很遠的地方傳來。

……

鼓勵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尤加的聲音仿佛就在身後了。

今臨垂死一般擺動着尾巴，拼命往那縫隙裡擠。

怎麼不行啊？

誰來幫幫他呀？

他好着急，眼前重燃的希望又變得渺茫，絕望再一次席卷。

他痛苦地大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