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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如果對魚好的都是壞人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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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好大,”一滴水珠從尤加的下颌滴落到今臨眼角,然後悄然滑落,“我想你。”
他的聲音很淡,淡到隻要來一陣風就可以吹走,但他說的那樣流暢,不像從前一樣結巴。
心髒被填充到滿溢,尤加聽見自己心跳的重響,血液的暖流抵抗住雨水揮發的失溫。
“嗯,我也想你。”
今臨挂在尤加的肩膀上握拳的手微微一松,眼眸中是糾結,疑惑。
他眼皮一擡,看見了被他抓包眨着眼撇開頭的思德。
正是清澈又愚蠢的年紀,四肢發達,頭腦也不太複雜的思德第一次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先生如此真情流露。
既然他們旁若無人的親密,那他也就正大光明的圍觀了。
不過被當事魚盯着,他還是有點扭捏。
于是,他舉起手中的棉花糖,悄悄擋住了自己的臉。
今臨看見棉花糖,怔愣一瞬後神色有些沉重。
“給我?”他伸手指向思德。
尤加轉頭,看見思德從棉花糖後面探出一隻眼睛來。
“嗯。”
察覺到先生的眼神,思德雙手捏着木棍将棉花糖遞到小麻煩精手裡。
然後他保持滑稽的假笑一步一步往旁邊挪。
今臨卻撇了撇嘴:“我不要。”
尤加遞了個眼神,思德大邁步高擺手離開。
随後他低垂眉眼注視總是毫無征兆發小脾氣的閃閃。
“你……你不要,帶我去……玩了嗎?”
今天閃閃說話的聲音總是很淺,有些喑啞。
原來是擔心這個。
尤加看起來神色冷漠:“有了棉花糖,還想去?”
這種程度的逗弄,閃閃大概會像上次一樣一邊委屈又一邊讨好,一邊臉紅還要勉強自己。
沒有意識到自己所有要求都會被滿足的小笨蛋總是很可愛的。
今臨有些緊張,他看着尤加的表情試探他的态度。
這個男人藍綠色的眼眸神色淡淡,沉靜而嚴肅不像在說假話。
他喉嚨裡發出急促的氣聲,眼神慌亂不知道要怎麼辦。
如果明天不能離開這座莊園,不難想象自己的暴露,以及暴露後的下場。
男人将他的慌張盡收眼底,卻仍沒有什麼反應。
焦慮的顫抖和頭暈在某一瞬間轉化為憤怒,今臨洩憤一般将手中的棉花糖重重扔到地上,木棍斷端和地面磨擦出刺耳的響聲。
套着包裝袋的棉花糖掉落進路邊的小水窪,透明的包裝袋上沾滿了泥水,即使包裝袋裡還沒有進水,棉花糖也已經變形了。
要棉花糖有什麼用!
他要的是離開。
尤加看到那落進水窪裡的棉花糖,血管驟然繃緊,脖頸青筋暴起。
腰被勒緊到發痛,今臨無聲地咧嘴,瞪着眼睛和尤加對峙。
“騙……呃……”
想要怒罵,箍着腰的力道卻再次加重,他雙手抵在尤加胸膛上,皺着眉頭咬牙借力對抗。
“我是不是說過不能亂發脾氣。”男人的聲音沉得像一塊重重壓下的石頭。
今臨聽不進去,隻是一味怒視。
“嗯?”這一聲是質問也是警告。
腰上的力道驟然松懈,又再次箍緊,今臨脫了力身體貼在尤加的身軀上,這是很丢臉的,說明在這對抗裡他并不占據優勢地位。
也不隻是在這對抗裡,在尤加面前,他從來不占據優勢地位,死生都被拿捏,這個人不點頭,他連逃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他就是不服氣,出爾反爾的又不是他。
才不要向壞蛋投降,于是他抿着嘴巴堅決反抗到底。
尤加最後看了一眼變形的棉花糖,抱着他往回走。
水窪裡的泥水從包裝袋的縫隙中滲透進去,漸漸的,堆積變形的棉花糖化在泥水裡頭。
花了一下午制作,但由精緻轉變為髒污是很快的,隻需要接受這份心意的對象的滿不在乎。
今臨越想越絕望,迷茫又無助,腦中總在一遍又一遍複刻今日所見,情緒的閘門一點一點松動,低吟一點一點從唇縫間洩出。
尤加聽見了他克制的嗚咽。
分明脾氣最壞的是他,最委屈的還是他。
“不會騙你,”尤加的聲音有些僵硬的遲緩,“會帶你去。”
今臨噤了聲。
他爬起來去看尤加,确認對方不會騙自己。
尤加臉上是縱容的無奈,手往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他慢慢把下巴擱在尤加頸窩,情緒被這突然的驚喜輕撫。
濕熱的氣息觸碰他的臉頰,一個吻象征着安撫。
他想了想,又擡起頭去問:“真的?”
“嗯。”
于是他又趴進尤加懷裡。
過了幾秒他又問:“真的?”
“嗯。”
……
“真的?”
“嗯”
于是,今臨主動抱上尤加的肩膀。
——
距離離開還有不到12小時。
這一夜顯然是很難入睡的。
一方面是睡不着,另一方面,今臨要時刻盯着尤加,如果對方心血來潮去了書房,大概率會看到他的一切行徑。
所以,今臨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熱情,抱着尤加的胳膊不肯撒手。
尤加感知着臂彎裡的溫度,另一隻手穿過今臨的脖頸下方,輕輕順着他的背脊撫摸。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的僞裝,一個人一方面是會教書,喂飯,哄睡,紮頭發……總之是能把魚照顧得很好的人,另一方面又是個窮兇極惡,身負數條魚命的大壞蛋。
如果是因為救命之恩,懂得知恩圖報的壞蛋又怎麼能算是壞蛋呢?
如果是别有所圖,他一隻平凡的白尾海妖,過的應該比紅尾還要凄慘才對啊。
如果是要繁衍,也應該是人跟人,魚和魚,男人跟男魚……
難道說,尤加不隻是壞蛋,還是個變态?
思考這些問題反而疏解了今臨的焦躁,他用腦袋蹭了蹭尤加的手臂,哼哼唧唧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