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心髒被穿透失血過多,今臨感覺到上肢麻木不能動,好在回歸水域他重新适應了無氧環境,意識還能保持。
不知被河水推出了多遠,他身體向外流淌的血液終于止住,新肉的生長在加快,癢意逐漸蓋過了痛意。
新生的血液重新充盈了肢幹的血管,尾巴恢複知覺,隻是還沒有完全愈合的窟窿總不停放射疼痛。
今臨是很怕痛的,所以疼痛暫時剝奪了他的思考能力,他迷失于岔口雜亂的河道中,隻能随着河水的流向遊。
回歸海洋的路隻有一條,其他的岔口都是奔向更長的溪流或是運河。
但讓今臨心慌的不止這一點,還有他脖子上的項鍊。
這不隻是個禮物,還是把鎖。
估計是已經被河水沖到了很遠的地方,這項鍊上的三顆鈴铛從某一刻起開始放電,瞬間的電流襲擊幾乎可以讓一隻成年虎鲸喪失意識,而電流在水的傳導下讓刺痛漫布今臨全身。
如果今臨不是一隻人魚,或許第一次電擊時,他就會昏迷。
這串項鍊的用意根本就是鎖住他,如果他要逃離,超過一定範圍,他就會遭受電擊。
他忍不住痛罵尤加,想要去扯開那項鍊卻不能,這種彈性材質像是為抗衡海妖的巨力量身設計的。
他摸索到後頸的鎖扣,無論從哪個方向都不能将鎖扣撬開,這意味着電擊會一直持續。
電擊和尚未愈合的傷口讓今臨疼得難以忍受,但他抵禦傷害的能力太強,清醒之下的折磨反而是一種負擔。
“混蛋!”
無論離開時候是什麼樣的情感,都在這種漫長的折磨中幻化成怨恨,他沒想到尤加所說的懲罰這麼快就付諸在他身上了。
是要逼着他回去嗎?
疼痛後空白的意識逐漸浮現出尤加的臉,這個人或許天生沒什麼表情,今臨也揣度不出來什麼意思。
但他現在發現,根本不是他揣度不出來,而是誰又能看得透表層之下内裡的真面皮。
即便看到了那片慘烈的死海,他還是沒能在那個時候就看清尤加。
現在疼在自己身上,他才知道這個人是有多麼殘忍和……聰明。
在他逃跑之前就拴上鈴铛,像玩弄一隻狗一樣玩弄他。
讓他以為自己能夠順利回家,讓他相信……
尤加根本就不喜歡他。
今臨知道的,喜歡一個人是舍不得對方痛的。
他不再深想了,經曆了這麼多次,他能大概估算出下一次電擊要來了。
河水繼續帶着今臨往任意一個方向走,他不敢探出河面,直至看到前方的閘口。
現在他知道,他已經偏離回到海洋的路太遠了。
他将手放在小包包上:“看來回不去了。”
他已經努力過了,這種結局也能夠坦然接受。
沒有因為害怕電擊而回去,也沒有因為此刻的痛苦後悔從前所做的一切。
今臨看着自己還僵硬着的白色尾巴:“沒關系。”
然後他閉上了眼。
一瞬過後,他重新掀開眼皮。
熟悉的感覺!
他被一種強大的柔軟包裹,耳邊徐徐的呢喃如同哄睡。
“今臨——”
這聲音如在耳邊,又像來自逆着河水流向很遠的地方。
是召喚,是神秘的指引!
讓今臨情不自禁想要跟随。
他回望河水将要帶他去的地方,發現自己離鋼鐵鑄就的閘口近得讓他害怕。
閘口處浪花翻湧,仿佛無數隻手在撕扯着水面,他很快也要被撕扯。
不行。
不能這樣。
他迅速調整身體的姿勢,僵硬的尾巴開始徐徐擺動,骨骼的咯咯聲被淹沒在水流沖擊鋼鐵的聲音中。
忍耐着疼痛,他的尾巴有力地拍打着水流,擺動帶着決絕的力量,他要去追随那讓他癡迷的指引。
河水湍急,像一堵壓向他的牆,試圖将他推回。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血液流動加快,傷口卻不滲血,反而更迅速地愈合。
疼痛偏離他難以忍耐的阈值,今臨睜大了眼睛凝聚起精神,他反借水流的沖擊力,猛地一擺尾,逆流而上。
往前,再往前!
他在靠近……
就快要追上那神秘的指引!
“呃……”
一陣劇烈的麻痹感懸在脖頸間,然後迅速竄上手臂和頭皮,無數細小的針芒在皮膚下遊走。
今臨的身體瞬間脫力僵直,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胸腔的跳動一瞬停止,聚集起的精神被擊散。
那該死的電擊又來了。
這脫力的幾十秒鐘,今臨先前遊出的距離被河水推回,甚至他距離閘口更近了。
粉身碎骨的命運就在身後,閘口的鋼鐵轟鳴聲在耳邊回蕩,愈合傷口和電擊消耗了今臨太多能量,他遊不過擊打他的白浪。
于是他看見了鋼鐵的鋸齒,白浪如同他自己,被剿滅在一排機械的铿锵中,鋼闆合上又打開,如龐然大物捕食前的等待。
水流沖撞了鋼闆形成回流的漩渦,今臨的身體被沖得搖晃,他看着那些飛濺的浪花,迅速調整了方向,尾巴抵上鋼闆,屈尾借力,在鋸齒合上的前一刻觸底反彈。
今臨逆浪披風,再次沖刺。
他的身影在浪花和漩渦中穿梭,如一道銀白色的閃電,劃破了河水的怒吼,奔向溫暖的指引。
不需要判定方向,那指引帶着他一路前行,每一個岔口他都毫不猶豫,精疲力盡也奮力擺尾。
奇怪的是,那次要将他送進閘口的電擊之後,他脖子上的鈴铛再沒阻撓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