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閃落入河水發出撲通的聲音,跪趴在地上的尤加瞬間往前撲,透過石欄的雕花縫隙,他眼睜睜地看着閃閃的鮮血染紅了奔騰的河水。
他的瞳孔顫抖着,手臂的大片衣料都被血液浸透,河風送來冰冷的空氣,灌進他被掏空的心髒,寒意漫徹。
石欄外河水飛濺起的水滴暈開深色的痕迹,而石欄裡,隻有兩處,水痕不斷加深向周圍擴散。
尤加的眼眶被撕裂得生疼,過呼吸讓他抽噎不止,他就跪在那裡,人群在他後頭,沒有一人敢上前。
警衛隊長要向上級報告情況為思德所阻止,逃跑的人群發生了踩踏一團亂,絡腮胡子用粉色手帕捂着臉嗚啊啊地哭,瘦高個兒去拽他手臂卻拽不下來。
隻有潔扶上石欄,順着河水流動的方向看去,神色凝重又帶着狐疑。
“滴!滴!滴!”
尤加的手環開始報警,手環的震動頻率越來越快。
手環屏幕自動亮起,一顆金色的小點在屏幕上移動,紅色的數字不停閃動,閃閃離他越來越遠。
“去找,去找!”
尤加看着那顆順着河道往運河閘口而去的金色小點,翻身站起卻又要栽倒。
他後悔了。
他根本不應該答應閃閃的要求。
誰都不能低估一個騙子的決心,不愛他的人就是死也要離他而去。
閃閃不知道他有多麼錯漏百出,他是一個不會撒謊的騙子,他的眼神和表情時時刻刻都透露着——我在說謊。
從什麼時候知道閃閃想要離開他的呢?
也就是昨晚。
清醒後一瞬間的恨意和不自主的逃離反應是藏不住的,是什麼讓一條愛憎分明的魚在他的懷抱裡強顔歡笑,大概就是離開前的僞裝了。
普普通通的地圖哪需要看一整天,鬼鬼祟祟的行徑哪有那麼容易遮掩,縱容過了頭的尤安可以笃定,閃閃在計劃着離開。
一隻魚離開的唯一途徑,就是集市裡的河道了。
難怪那天隔着門闆他都聽見了記背的怒吼。
“左右左,右左左?”
于河道的岔口這樣往前走,尤加看見地圖上的茫茫大海。
對于他這樣的人,就算是撒謊說出的喜歡也是重如千鈞的承諾。
說喜歡就是要在一起的,誰先離開誰就是背叛,逃跑也要把你捉回來。
定位的鈴铛是早就做好了的,離開他超過1km,手環的定位報警裝置就啟動了,同時鈴铛也會放出高頻電流,一定時間内還沒回歸安全範圍,鈴铛便會二次放電。
原本的設計是手鍊,隻是閃閃暴露太快,尤加便将鈴铛挂在珍珠項鍊上,禮物和枷鎖一起施與。
要麼被電流擊暈離不開他,要麼忍受不了持續的折磨回到他身邊。
閃閃總要選一個的。
可是他太自負了,料定一切盡在掌握,以為自己完全控制住了閃閃。
卻沒有料到閃閃一個都不選。
既不是離不開他,也不會回來找他,那麼怕痛的一隻魚為了離開他選擇去死。
為什麼呢?
為什麼這麼讨厭他?
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是他哪裡做的不夠好?
尤加的心理防線幾近崩潰,他想不通也無法接受,心痛在愛恨之間掙紮,腐蝕了他的理智。
“撈回來,就是死也得撈回來。”
河水依舊奔流,仿佛一切從未發生,民衆都被疏散,幾片薄雲将日光遮蓋,血滴浸入石闆的縫隙,顔色變作暗紅。
尤加長久緊閉雙眼,孤獨地伫立于“無盡黑暗”中,四周空空蕩蕩,隻有新鮮的血液持續滴落在石闆上的聲響。
手環上的金色小點還在移動,已經無限靠近閘口了,預知受控方的危險,手環再次發出警報。
這警報半途又噤聲……
思德的通訊器那頭,閘口的監管人員已經爬上了操控室,将要關閉閘門的鋼闆并随時準備緊急制動。
時間像是鈍刀,一點點割裂尤加的靈魂,他什麼都得不到還要最後争取一具完整的屍身。
沒關系。
死了也沒關系。
帝國科研所有很多種保存屍體的方法。
比起活着總想要逃離,死後長久的陪伴也不至讓尤加無法承受别離。
他用手帕捆緊了上臂,指尖的血滴懸而不動了。
他睜開雙眼,風吹幹眼眶,唇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天要暗了,他該去接永遠不會和他分離的妻子回家。
腿剛邁開半步,手腕上的手環又開始發出尖銳的警報。
金色的小點快要撞上閘門的标示。
尤加臉上再度浮現出驚恐的神色,他幾乎是嘶吼地喊:“思德!”
思德仿佛被鞭子抽了似的,顧不上帝國的禮節了,直朝通訊那頭罵:“你他媽怎麼還沒關啊!”
那頭監管人員已經拉下了閘門,隻不過閘門的關閉需要時間,他急得滿頭冒汗,從椅子上摔下來翻身去夠緊急制動的按鈕。
尤加呼吸粗重,眼神鎖定那顆金色小點,仿佛要凝成火焰。
因為高度緊張,肌肉怒張,捆緊手臂的手帕又松開了,血液的流失讓他頭腦發昏。
那顆金色小點還是在下一瞬撞上閘門的标示……
但它停下了……
來不及呼出一口氣,金色的小點又在尤加眼皮底下逆流而上,速度越來越快,于屏幕上劃成一道光束,如再度燃燒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