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陽葵是在一天雨夜。
那天他剛做完一個任務,對象很棘手,而且他被圍攻了,受了很重的傷。渾身鮮血、一瘸一拐地走在小巷子裡,直到手機的手電筒燈光打到他身上。
很刺眼,他眯着眼避了避。
對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把燈光往下移,“抱歉抱歉,我聽到很重的呼吸聲,猜想可能有人需要幫……”
可能是看清了他身上的血,對方閉上了嘴。
她的呼吸聲比剛剛更重了,是在害怕嗎。
其實沒必要,他想,沒有錢,他也不想多費精力。
可是那圓晃晃的燈一直在地上,對方毫無掩飾的、急促的呼吸聲也一直在,她沒有離開的打算。
吓傻了嗎?
不耐煩地想,他終于舍得擡眼去打量來人。
一個漂亮的女人。
短發,發尖有些翹。打着一把黑色覆面的傘,傘的下面是向日葵的花樣。她捏着傘的手是收緊的,指節發白。
明明看上去很害怕的樣子。
可是她不離開,也不說話。
在想什麼?
他不理解。可是盯着這個人幾秒,他臉上扯出一個笑,嗓音很低,問她:
“可以去你家休息一下嗎?我很累了。”
在這個雨夜如鬼魅一般出現的,柔弱得像是她傘下那些向日葵一樣的姑娘,她回答的聲音都是抖的:“你是……壞人嗎?”
[是啊,當然是。]
他可以這樣惡劣地回答這個可笑的問題。
可是他沒能回答。
早就傷痕累累的身體沒能撐得起他一路跋涉。
就在那一刻,這個龐然的身軀倒了下去。
跌落在黑暗的巷子裡,大雨滂沱,隻有一束幽幽的燈光照了進來。
……
第二天醒來,他已經在那個女孩的公寓裡了。
注意到身上已經被上了藥,揉着脖子從房間裡走出來,禅院甚爾看見的是餐桌上的飯菜,聞上去還不錯。昨天那個女人正端着盤子從開放式的廚房裡走出來,把手裡的碟子放在桌上,沒急着看他,而是先用勺子敲了敲碟子,清脆的響聲立刻引來一隻貓咪。
那隻貓輕巧地幾連跳就蹦上了一個專門的椅子,端坐在那裡享受着自己的美食。
女人撓了撓那隻貓的腦袋,扭頭問他,“我做的粥,要嘗嘗嗎?”
盯着人,禅院甚爾問她,“你怎麼不問你昨天那個問題了?”
她一愣,笑了笑,“現在再問那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
“看來你不蠢。”禅院甚爾扯了扯唇角,那個陳年的傷疤也跟着動起來。他也不客氣,直接上了桌。
她又轉回廚房裡端了兩碗粥出來,“你如果不夠的話,還有粥,你可以自己去添。”
禅院甚爾确實吃完一碗後又去添了粥。而那個女人率先吃完後給旁邊待命的喵咪擦了嘴,讓貓趕下去,讓她自己去玩。而後她扭頭過來笑眯眯道,“我的廚藝還不錯,是吧?”
禅院甚爾沒給她面子:“我的手藝比你更好。”
她瞪大眼:“騙人的吧?我可是專門做這一行的。”
禅院甚爾不屑于就此多說。
等到吃飽喝足,禅院甚爾問她,“要報酬?”
對方很驚訝:“什麼?”
“你救了我,我不介意為此付出一點什麼。比如錢,”禅院甚爾一手撐着自己的臉,盯着人,說的很淡然,“或者是男人,這之類的。隻要是我付得起、并且願意付的代價。”
甚至是替你殺人。
但是這句話他覺得可能會吓到對方,所以還是算了。
“……不,算了。我并不缺錢,”她看上去有些許的尴尬,“也不缺男人。”
“我還沒遇上過不缺錢的人。”
對方很認真地回答他:“我現在的薪資可以滿足我的生活所需,也可以為應急的情況攢下錢。我隻需要這些,所以我并不缺錢。”
看來是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
從來攢不下錢的禅院甚爾這樣想。
他現在已經打算離開了,可是對方先他一步開口說:“我現在得去上班了,我做的飯,昨天晚上還救了你。麻煩你洗一下碗好了。”
“對了,怎麼稱呼?”她先介紹了自己,“我姓伏黑。”
“甚爾。”
她似乎有點驚訝他說的是名字,而不是姓氏。但也隻是随便點了點頭,告訴了他門鎖的密碼,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畢竟吃了人的飯,禅院甚爾還是乖乖地留下來給人把鍋碗瓢盆都給洗了才離開。
那隻貓見他走了,也隻是懶懶地遞給來一眼,沒多在意。
……
禅院甚爾原本以為那隻會是一次偶遇。
就像是和世界上其他人擦肩而過一樣的偶遇。
直到某天他路過一個甜品店,又看見了那個女人。和上一次他像是個等待被救贖的小醜不同,這一次,對方變成了那個被指指點點的可憐鬼。
和她的男伴一起。
他們兩個人在拉拉扯扯,身邊圍了一圈吃瓜的群衆。
好像是什麼名字來着?
伏黑還是飛鳥來着?
“我們已經在談婚論嫁了,陽葵!”那個男人抓着她的肩膀,語氣惡狠狠的,“你就為了一隻貓要和我分手嗎?!”
群衆:“噫~”
“并不是的,佐藤君!”那個女人看上去很生氣,還有被大事化小的委屈,“如果你是真的不喜歡貓,你應該和我溝通的。而不是擅自把我的貓丢掉還欺騙我說她是自己走丢的!”
群衆:“噫~~”
“佐藤君,原本如果你願意和我說你并不喜歡寵物,我不會一定要收留一隻你并不喜歡的流浪貓。但是,你真的是太不應該了。你不應該在幾個月前裝模做樣地假裝自己有善心,說覺得貓咪很可愛,養一隻也無傷大雅。在幾個月後的現在又因為我們決定結婚了,趁我不在把我的貓丢出門外。你知道我看見監控的時候,發現佐藤君竟然是這樣的為人有多難受嗎?”
群衆:“噫~~~”
伏黑陽葵盯着對面的男人,“我為自己這一年裡在佐藤君身上苦哈哈付出的那些感情,而覺得痛心。”
“我們沒有複合的可能了,佐藤君。請你離開我,離開我工作的地方。”
群衆:“噫!”
禅院甚爾突然覺得很有趣。
很奇怪的一種感覺,就是突然覺得這個人遠離了那一天的“高高在上”,那個表示自己不需要補償,說着錢夠花的蠢話,也拒絕了他的獻身,稱自己不缺男人的女人——這個女人也被扯下來了。
所以他那天晚上愉快地造訪了她家。
對方很驚訝,但是也沒多說什麼。
也許是因為沒有提前準備,而且看他很優哉遊哉的樣子,對方并沒有給他吃晚餐。
不過第二天還是給他留了早餐。他吃完早餐就走了,然後晚上又跑回了她家。
那個女人看向他的眼睛裡有一種驚奇的情緒。她問他:“你之後幾天也會來我家嗎?”
“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
“那我之後應該也會來的。”
對方沒有拒絕他。
不過第四天早上,他把自己當時的所有現金留在桌上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