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閉了閉眼。他能感覺到伏黑甚爾對他的不滿,但是他——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解釋。
他從下到地面上以來一直在回避甚爾的視線,此時卻想要去找對方的眼睛。他想要說,自己并不是不知道父母也在難過,但他——
然而,伏黑甚爾那雙綠色的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情緒驚到了他。
如此冷靜,幾乎到了一種冷淡的程度。
這和他想象的怨責大不一樣。
從明日香出事以來,從他開始做那些古怪的夢,各種各樣的熟人們都對他投來各形各色的神情,多是擔憂,摻雜着隐藏起來的痛苦。
而在伏黑甚爾展現的這種冷淡裡,夏油傑恍惚間有了一種錯覺:對方雖然嘴上在責怪他,但實際上是理解的。站在陽葵角度的甚爾,指責他不管不顧家裡人的情緒;和他毫無關系的甚爾,卻近乎慷慨地置身事外,對他的這種行為緻以了詭異的尊重。
啊,他想起來了。夏油傑回憶起來那場陽葵阿姨出事的車禍,伏黑甚爾那時候把惠丢在了家裡,把明日香忘在了路邊。也許對于伏黑甚爾而言,世間人都可以非常幹脆利落地列出一個地位表,每個人在他這裡的價值都被标的清清楚楚,在天平上誰重誰輕一目了然。
伏黑甚爾對他的這種行為情緒如此穩定,也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但是——但是,夏油傑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一句話悄悄溜出嘴邊:“我今天回來,不是因為明日香。”
夏油傑知道,自己不是。他并不是和伏黑甚爾一樣的人,他一直回避,固然有明日香的緣故,但也因為那些——那些無窮盡的噩夢,讓他膽怯了。
伏黑甚爾從鼻腔裡嗯出一聲,沒接話茬。
在急于澄清的反駁欲驅使下說出口的一句話,也讓夏油傑想起來更多其他的細節。明日香曾說過,她是陽葵在别的世界裡養的她。“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他看見伏黑甚爾毫無反應,“夢裡……”他最終還是沒說出口,而是轉而說了另一個簡單的細節,“夢裡我小時候,好像并不認識你。”
伏黑甚爾點點頭。
夏油傑察覺出他的态度過于平常,——“你知道些什麼,是嗎?”
他思索間,有了更多的猜想:“陽葵阿姨之前從來不認識明日香,但你,”從一開始甚爾就展現出來的對明日香的縱容,“你之前認識她,是不是?”
“不是之前,”甚爾擡了擡下巴,示意他,“你夢見的那個世界裡,陽葵養的它,不是嗎?”
夏油傑沒立刻回話。而伏黑甚爾用那雙綠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片刻後他面上勾起一個不明顯的笑來:“你并不知道。你好像看見了一點什麼,但好像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不,那很重要。”
“好吧,但看起來那與我無關。”伏黑甚爾聳肩,然後他問了另一個問題,“惠呢?他在你夢裡怎麼樣?”
“我不知道。”
甚爾嗯了一聲。他想了想前世的發展脈絡,那個枉死的女孩,随後才慢慢的有了點無所謂的愉悅:“我有點期待了,在你全部想起來的那天——你會回來找我嗎?”
“你什麼意思?”
甚爾并不打算為他解惑,轉身就想回去,“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回去睡了。”
夏油傑想拉住他,然後被人躲開,“快到時間了,你偷偷摸摸來,恐怕并不想讓晴子和蓮看見吧。”
伏黑甚爾一針見血地看出了他的躲藏,夏油傑也隻好目送人離去。最後他趕路回了高專,竟然卡了一個很不錯的時間還正常去上課了。沒有人發現這件事。在這個時候,夏油傑才發現,原來在家和高專之間往返,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可是在這一夜來臨之前,他卻從沒這樣做過。
也是從這一夜開始,他做的夢——每一個,都安靜的慢慢浮現在了他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