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是窮途末路,就越要勢如破竹。”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球拍,勾了勾唇角。
“是。”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
真田玄右衛門拿着書邊講邊問向跪在下面聽講的真田弦一郎和雪之下滿月,他用手中的竹節敲了一下搖頭晃腦昏昏欲睡的雪之下的頭頂,她被驚醒之後擡頭看向他,沒忍住打了個哈欠,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爺爺,這是什麼意思?”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這是我要問你們的!你這小丫頭怎麼又打瞌睡,”他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的臉,捧着她那帶着嬰兒肥手感很好的臉揉了一番,扭頭看向真田弦一郎時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弦一郎,你先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少年正襟危坐,聽到祖父的問話目光堅毅地望向前方,“是《孫子兵法》中對軍人戰鬥素養的規範和部隊行動時的标準,表達了一種戰鬥精神,部隊行動迅速時要如疾風掠過,緩慢行軍時要如森林靜止,攻城掠地時要如烈火迅猛,駐守防禦時如大山巋然,隐蔽時如烏雲蔽日,行動時如雷霆萬鈞。”
真田玄右衛門點了點頭,繼續捧着她的臉問道,“滿月呢?聽懂了嗎?”
她的小腦袋被晃得迷迷糊糊的,聽到他的問話歪着頭想了想,“就是說出拳的時候速度要快得像風一樣,招架卸力時像樹林緩慢,力量爆發時像火焰一樣猛烈,防禦時像山一樣穩定,進攻前要完全隐藏自己的進攻意圖,等到出招時再一擊緻勝。”
真田弦一郎轉頭看向她,目光有些無奈,但真田右衛門聽到她的胡扯卻笑了笑,“我們滿月果然最不喜歡死記硬背了,不過這樣也好,将這些知識握在手裡揮成拳砸出去總比讓它一直死呆在書上要更有價值。”
“是哥哥比較厲害!”她一下子竄過去摟住了他的胳膊,像塊牛皮糖一樣始終黏着他,“我完全聽不懂的,多虧哥哥幫我翻譯,我都是偷聽哥哥才說的。”
他愣了一下,在爺爺意味深長的笑容裡抽了抽自己的胳膊,卻一直沒從她懷中抽出來,最後隻紅了臉皺着眉頭故作生氣地點了點她的眉心。
“你已經是大孩子了怎麼還總是喜歡黏着别人不放手?”
“哥哥真奇怪,之前我和男同學一起回家的時候嫌我不跟你在一起,生氣的那個人也是你!”
“什麼男同學?”被戳穿的真田弦一郎慌忙開始解釋,“是你說好等我一起回家結果自己先跑掉我才生氣的!”
“……我忘了!再說以前又不是沒有先回家過!”
“你看你還理直氣壯!”
不出意外地,他們兩個頭上都分别挨了一下,捂着頭乖乖地又跪了回去,真田玄右衛門對這兩個吵得他耳朵直疼的小家夥隻覺得頭疼,重新把手中的書舉到自己眼前,繼續給他們上課,“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泛地,有圍地,有死地。弦一郎,死地是什麼?”
“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他專注地回答着爺爺的問題,旁邊的雪之下又陷入了聽不懂的狀況直打哈欠,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膝蓋,因為酸痛而撇了撇嘴角。
“那若是陷入了死地又該如何?”
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真田弦一郎目前的知識範圍,他的書還沒有讀到那麼深入的地方,隻能憑着自己的想法說道,“要想盡辦法去激勵士氣,告訴他們們現在危急的形勢,破釜沉舟,抱着必死的決心沖出去,才有機會置之死地而後生。”
“滿月,”真田玄右衛門又點到了她的名字,“你呢?你會怎麼辦?”
她邊揉膝蓋邊嘟嚷着,“那就死啊……”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她的話,蹲下身平視着她,鼓勵她再把自己的答案清楚地說出來,“我說,如果進入死地的話那就死啊,我不要想活着沖出去了,我要和那些人同歸于盡,要讓他們全家都來為我陪葬,剮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隻要一息尚存就和他們死鬥到底,就算胳膊和腿都斷了也要在他們臉上唾唾沫才行。”
擲地有聲的話語和桌上的倒計時鐘表聲同時響了起來,雪之下從地上迅速彈了起來,扯着真田弦一郎的手就往外面跑,“爺爺再見!”
“你們兩個再敢撈我池塘裡的魚拿去烤下次就不隻是跪兩個小時了!”
“知道啦!”
從她歡快的聲音裡聽不出一點兒悔改的意思。
他被她拉着手一路往外跑,腦子裡卻“嗡嗡”地回響着她剛剛才說的話,以至于她停下腳步的時候他都沒注意,胸膛撞上了她的後背。
她回頭看向他,認真嚴肅地問他,“弦一郎哥哥,如果真的有死地的話,我多殺一些敵人你是不是就可以活着沖出去了?”
隔壁街道的警報聲隐約彌漫,時間的光變得潦草。
而他的世界崩塌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