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景吾從齋藤家得來的消息說:齋藤小姐去了東京讀書,以後若是有事想見小姐,還得提前知會一聲。
東京這塊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偶然碰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心裡時不時還會有那麼一絲不切實際的念想,會不會不知何時在某個街頭碰見她。
雖然說是他的未婚妻,但她卻從此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
他在冰帝帶領着網球部朝着自己一開始就定下的目标而努力着,漸漸地似乎也忘記了這位未婚妻。
在那個春末的午後,他和桦地走在路上,去找部裡那位不知道睡到哪裡去的部員芥川慈郎,扭頭看到街邊商店櫥窗裡映出屬于自己的臉,他停下腳步擡手理了理額前的頭發,手指之後的玻璃窗裡瞥見幾根淡金色的長發。
他愣了愣,放下了自己的手,隔着玻璃窗看向穿着工作裝站在櫃台之後的女生,她的背影有些熟悉,竟然在那麼一瞬間牽動了他的心。
她的身高沒拔多少,還是一副孩子的模樣,和他最後一次見她沒多大改變,可她手裡拿着芥川慈郎遞過去的零食,一包接一包的掃過去。
“桦地。”
“是,”跟在他身後的桦地崇弘應了一聲,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可他盯着那瘦了不少的身形沉默了許久,一直等到了芥川慈郎抱着一大堆零食從商店中走出來。
“把那家夥給本大爺拎回網球場去。”
“是。”
桦地應了一聲,立刻朝他邁了過去,一手便拎起了芥川的衣領把他拎到了自己身邊,他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短短一個月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始終不了解他的未婚妻。
下午的訓練他有些心不在焉,每次接球的時候看到場外的樹總是想起她坐在樹上、白色衣服随風飄揚的模樣,如今的她仿佛被一雙雙深淵中伸出的手拉下泥沼,連唯一光鮮亮麗的外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從她受傷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拜托人去打探她的傷勢沒有回應,他同樣也不明白為什麼有父母會甘願讓自己的女兒受傷害受委屈。
訓練結束之後他讓家裡的司機載着他停在了商店前面的路邊,他一直等到八點多,眼看着她換下工作服從商店裡走出來,背着包無精打采腳步懸浮地走在人行道上。
迹部叮囑自家的司機開車跟上去,卻沒看到她現在的住處在哪裡,她隻是在公園裡找了一張路燈旁的長椅坐下,趁着燈光從書包裡拿出課本翻頁複習着功課,來來往往的人在她身上投下異樣的目光,可她隻當看不見似的,旁若無人地将課本壓在腿上做着作業。
起先他不明白為什麼,但當他看到她在晚上換了一間居酒屋工作的時候又什麼都明白了。
他看着那片再沒出現過任何新消息的屏幕,兩人的聊天消息停留在她受傷向他求救的那天,或許她是換了新的賬号,所以才會失去了聯系。
從小都沒過過什麼挫折日子的他想象不到她現在會是什麼感想,會不會也在某一刻、或者說很多時刻覺得撐不下去。
迹部坐在書桌前,看着面前的課業,繁複的文字在她眼前變得越來越模糊,這注意力大抵是怎麼都集中不起來了。
于是他從書桌抽屜中取出了那個被他存放在盒子裡的梅花書簽,指腹輕輕地摸索着上面并不精緻的雕刻紋路,一看就是手工作品。
他沒能還給她的,又何止是那個已經報廢的手機。
在他的夢裡偶爾會出現她的樣子,他看不清楚,也許她的影子隻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想象,所以才處處都是虛化的、半透明的模樣。
他出聲叫她的名字,可她好像什麼都聽不到,隻是一路往前走,他快步往前追她,腳下卻仿佛被什麼東西絆住了,死死地拉扯着他,讓他沒有任何前行的機會。
他還是會偶爾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她,但卻不會選擇在她的面前露臉,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很清楚,他的出現隻會摧毀她那本就不多的尊嚴。
和她面對面相遇是在東京都的中學生英文演講大賽上,他百無聊賴地擡腿交疊在一起,看着自己昨天打球時不小心裂開一道縫的手指甲,撇着嘴角抿了抿手指。
對于英文完全達到母語水平的他來說,英語演講不是什麼難題,所以他有些漫不經心。
“青春學園一年級,雪之下滿月。”
台上的主持人念出那個和她相似的名字,他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在台上看到了她那張毫無波瀾的臉。
他愣了愣,再次看了眼她的名字。
雪之下,滿月。
她長着一副外國人的模樣,看上去就是外語不錯的樣子,比起其他的學校的參賽選手,她的發音已經算是還可以了。
隻是比他還差些。
對于青春學園,他唯一的印象是網球部名叫手冢國光的男生,在網球方面來說,他确實是能入他眼的對手。
其他的,絲毫不值得他關心。
……現在或許會多留意幾分。
下台時她與他仿佛有一瞬間的目光交錯,那一瞬間又像幻覺,沒留下一點兒相互交集的證據。
他看着她的座位離他那麼遠,他盡量不着痕迹地朝她那邊望去,最終能看到的隻有一兩縷淺金色的發絲。
那天他站在領獎台上,身邊是不願意看他一眼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