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旁的路燈将他的影子拉了很長,幾乎快要拉到她的腳邊,然而下一處燈光很快就接過了棒,将他的影重新又拉到了身前。
也不是沒有想到過“勇氣”這個詞。
隻是就像長谷川店長說的一樣,她不知道到底怎麼樣才算是邁入婚姻的勇氣,怎麼樣才算是用鏡頭去表現這份勇氣。
她沒有這種勇氣。
半晌之後,他終于意識到身側已經許久沒有傳來她的聲音,回頭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她站在原地沒有動。
“雪之下?”
她揮了揮手,勉強撐起一個能算作和朋友告别的笑容,“離你家應該不遠了,你自己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說完,她沒等手冢的回答,轉身向相反的地方走。
她也不理解這種勇氣。
狄更斯的小說《遠大前程》第二十九章,匹普對他所迷戀的艾絲黛拉小姐是這麼想的。
我愛她是違背常理、是妨礙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滅希望、是斷送幸福、是注定要嘗盡一切的沮喪和失望的,可是,一旦愛上了她,我再也不能不愛她。
自從上次不二周助提過這本書之後,這還是雪之下滿月第一次看這部長篇小說,天台上看得到有學生正在繞着教學樓跑圈,樓頂的風從她的身側兩旁相分而過,冷飕飕地灌進她的校服裡,她拿手指又翻過一頁書,無聲地緩舒了一口氣。
“A組現在不是應該在上體育課嗎?”她聽到男生極具标志性的聲音之後回頭看了過去,忍足侑士慵懶地靠在天台門邊,身上的校服襯衫扣子解開了幾顆,與她目光相接的同時抽出了藏在校褲口袋裡的手,慢悠悠地朝她走了過來,“雪之下同學怎麼在這裡?”
她看了他兩眼之後便收回了目光,繼續看自己手中的書,“生理期,身體不舒服,請假休息。”
“身體不舒服是指……”忍足瞥了一眼她放在旁邊已經喝了一半的冰飲,“在天台上吹冷風而且還喝冰咖啡?”
“我說是就是,”她沒精打采地應了一句,就這一句話的功夫忍足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将手搭在天台的欄杆上側過頭看着她手上的英文原版書,“聽說柔道部的部長和跆拳道部的部長都在找你,說是要把你請過去參加對練,給下面的學弟學妹們做榜樣。”
“我才不要,”她皺了皺眉。
“恐怕你今天沒那麼幸運啊,我剛剛上來的時候聽到他們去保健室找你,現在恐怕已經發現你不在保健室,要去别的地方了吧,”忍足見她的目光終于從書上移到了自己身上,于是便伸出手去抽出了她手上的書,百無聊賴地撥動了兩頁,“萬一不小心找到天台來怎麼辦?”
緊接着,似乎是馬上就要應驗他的話一樣,天台門外的樓梯間傳來了響動,她迅速拿起自己的冰咖啡躲到了一旁的視野盲區處,伸手警告道,“不準出賣我,否則他們拉我去表演的時候對面被打的就是你。”
“威脅可不太好吧……”他的話音還沒落,就看到天台門後探出兩個腦袋,那兩個人探頭四處掃了一圈,“忍足同學,你有看到雪之下嗎?”
他搖了搖頭,靠在天台的欄杆邊看着手中的書,“沒有,A組不是在上體育課嗎?應該在操場吧。”
“就是操場找不到才到處找她的,說是在保健室結果也不在,真讓人頭疼……”他們說着往天台裡面走了兩步,忍足不動聲色地向前走去,靠在牆邊擋住了她的身影,“可能在什麼别的地方吧,說不定是去攝影部交流經驗了。”
他的話确實給兩位部長打開了新的思路,兩個人立馬就調轉方向離開天台,帶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了樓,他轉頭看向松了口氣的雪之下滿月,問道,“你打算怎麼感謝我?雪之下小姐。”
“謝謝,”她迅速簡單毫無情緒地說了一句,剛打算走就被他反身壓下來的手臂圈在原地限制了行動,她往後幾乎貼住了牆壁,而他的雙臂則将她圈在牆與自己之間,緩慢的俯身下來擠壓着面前流動的空氣。
“真無情,”低沉的聲音攜着幾分笑意,關西腔的特别字音微微暗啞,落在她耳邊像是被砂石磨着一般,“好歹我也算是幫了你的忙啊。”
她擡眼看向他,饒有興趣地勾了勾唇角,“一想到忍足同學以後要繼承家業,就覺得很可惜啊。”
“嗯?”
她伸手從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書,在他的胸口輕輕拍了拍,“忍足同學的聲音,更适合放在夜店裡。”
說完,她就滑溜地從他的胳膊下面鑽了出去,揮揮手揚長而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雙手重新放進了校褲的口袋中。
“感謝誇獎……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