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這份心就好。”
石徑兩側的楓影斜斜切過青苔斑駁的矮牆,竹筒驚鹿忽然叩響,驚散了三隻正在啄食紅柿的山雀,廊下老仆握着竹帚掃攏落葉,松針混着楓葉在帚尖沙沙蜷曲成小山,又被穿庭風抖落幾簇到會客茶室前的龜甲石上。
雪之下擡腳碾碎了腳下的楓葉,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叩響落在她的耳畔,她低頭看着被自己踩碎的幹葉片,太過嚴密的隔音措施讓她聽不到任何從會客茶室中傳出的聲音,自然也不知道迹部究竟是怎麼和齋藤啟治溝通的。
有個模糊的影子從朱漆廊柱後探出頭,手裡攥着一串銅風鈴,小男孩像陣風一樣跑過青苔斑駁的緣側,印着皮卡丘的棉襪一隻耷拉在腳踝,咯咯笑地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姐姐!”
她僵了一瞬,低頭看向停在自己面前的齋藤拓海,他頂着一頭蓬松的天然卷,在陽光下會泛起暖棕色的細碎隐光,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很名貴,隻是被他這麼調皮冒失的胡亂一皺又搞得一塌糊塗。
他仰起臉随手就把不知道從哪裡拽來的風鈴扔到了路邊,“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不着痕迹地往後退了一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小少爺。”
他上下左右掏了掏自己的衣服口袋,終于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個草莓味的糖果,獻寶似的捧到了她的面前,“姐姐,你吃這個,過生日的時候媽媽給我買的,還有最後一個留給你!”
“不用了,我不喜歡吃糖,”她既沒有伸手去接,面上的表情也沒有出現任何緩和,齋藤拓海雖然年紀還小,但也能察覺得出來雪之下對他的疏遠,眼睛忽閃了幾下,臉上漫上了幾分委屈。
但她并沒有去看他的臉,下一刻就移開了目光,齋藤拓海舉着糖果的手懸在半空,包裝紙在風裡簌簌作響,他忽然踮起腳把糖塞進雪之下垂落的手中,她下意識地往旁邊一甩,糖果滾落進石闆路旁的草叢裡,一時之間隻剩下竹筒驚鹿的叩響。
她皺了皺眉頭,視線移到了草叢裡,一隻手拈起草叢中的糖果,她順着那隻手看上去,正看到迹部将糖果随意往上抛了抛,邁開步子走到了她的身邊,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蹲下身去平視着齋藤拓海,揉了揉他的頭發,“姐姐今天身體不太舒服,糖姐夫給你拿着了,等姐姐身體好轉了些再給她吃,好不好?”
“嗯……”他用力地點了點頭,重新笑了起來,“姐夫,你今天晚上要和姐姐一起留下嗎?”
“當然了,我和你姐姐很久沒回來了,明天再回東京,”他說完,齋藤拓海興奮地跳了跳,“那姐夫你下午陪我玩!”
“好啊,不過現在姐夫要先帶你的姐姐回房間去休息,等下午再來找我吧,”聽到總算是有人願意陪他玩兒,他又樂呵呵地像陣風一樣跑遠了,後面的傭人們一個個着急忙慌地追着,似乎是這一整個老宅中唯一鮮活的動态。
迹部回頭看向她,走近了才擡手碰了碰雪之下的耳垂,壓低聲音說道,“一個小孩兒而已,跟他較勁幹什麼,随便哄一哄送走就是了,免得裡面那個老頭子和你的後媽又找麻煩。”
雪之下知道這又是為了蒙蔽家裡四處存在的眼線而做的戲,隻為了讓他們感情好的消息傳到齋藤啟治的耳朵裡,幹脆傾身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觸碰着耳垂的手指顫了顫,僵硬了一瞬的身體終于放軟了下來,他垂下手搭在了她的腰上,仿佛安慰似的輕拍着她的後背。
“我不喜歡他。”
“也做不到假惺惺地扮演姐姐的角色。”
“反正他現在的生活都會被我毀掉,沒必要對他裝什麼善意,還不如一開始就讓他明白,我讨厭他。”
手掌心柔和地順過背脊,少年的聲音恍若無物,甚至像是一聲歎息。
“不用想這麼多,做你該做的事。”
做你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