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蜿蜒的石闆小徑被楓葉染成赭紅,溪水裹着零落的金箔般銀杏葉匆匆流過,青苔斑駁的踏腳石半浸在長流的細河裡,紅與金的葉片相互交雜地混在車輪邊,昂貴的黑色轎車不顯山不露水,透露出幾分低調與沉穩。
還沒等司機下車走到後座車門處,門已經從裡面被推開,皮鞋踩在地上碾了碾,碾碎了腳下的落葉。
司機急忙小跑幾步拉住車門,醒目的金發在空氣中晃了兩下,迹部景吾下車之後站直身子,順手拉了拉自己因為長時間坐車而有些褶皺的外套,擡頭看着在山上的老宅。
他回身向着車内伸出了手,“走吧。”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手掌心,他收緊了自己的手,讓雪之下滿月借着力下了車。
明知道齋藤啟治最讨厭她穿白色,她就偏偏本着要把那老頭子氣個半死的原則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他翻了下手,換了個和她十指相扣的姿勢,同時偏過頭看向她方才被風吹亂的發絲,柔和的擡手将面前的碎發理好,“冒冒失失的,頭發都糊在臉上了。”
“剛剛把車窗開太大了,”她解釋了一句,并沒有去掙開他的手,一早收到消息的老管家看到他們兩個人這樣隻是欣慰地笑着,“小小姐,迹部少爺,老爺聽說你們今天要回來,早早的就讓我在這裡等着了。”
“辛苦了,”迹部點了點頭,他知道她不想多說些什麼,隻是待在這個地方就覺得惡心,于是便握緊了她的手,“很久沒和滿月一起回來了,今天正好有事情要和爺爺商量。”
“老爺也總是念叨着小姐和迹部少爺您呢,”管家笑着看向他們,恭敬禮貌地伸手迎着他們拾階向上走。
雪之下在身後翻了個白眼,到底是念叨她還是念叨身邊這位搖錢樹,用腳指頭想想都能想明白。
果不其然,在見到齋藤啟治的時候,他看着她身上的白色連衣裙微微皺了皺眉,隻是礙于迹部站在旁邊才沒有發作,轉瞬之間就換上了一副笑臉,“回來了?聽說最近景吾把滿月接到冰帝去讀書了,以後都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多相處相處是好事。”
“當然了,”他說着便轉頭看向她,正對上她投來的目光,手指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滿月是我未來的妻子,我希望她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和我待在一個學校我也能安心一點。”
“你這麼疼她,我也就能放心了,”齋藤啟治一臉祥善溫和的笑容,目光落在了旁邊雪之下的身上,“你先去看看你媽媽和弟弟吧,我和景吾正好還有些事情要聊聊。”
她隻是一味恭順地低眉垂目,對于齋藤啟治說的話沒有半分拒絕的意思,點頭應聲便退出門外去,迹部回頭看着她的背影,稍稍将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一些。
等到雪之下出了門,整個會客廳隻剩下迹部景吾和齋藤啟治兩個人,他招了招手,示意迹部在自己對面的座位坐下,将面前的茶杯推了過去。
迹部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了下來,雙手接過茶杯,既然是齋藤啟治主動說要讓他留下,那他自然也不用開口,他自然會和他說起想要辦的事。
果不其然,剛坐下沒多久,齋藤啟治便說道,“聽辰也說,滿月在比賽裡受了傷之後是你帶她去醫院的,你對這孩子的好爺爺我都知道,她要是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你也多包容。”
“當然,滿月是我未來的妻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支持保護她,”他一字一句鄭重地說着,他說的自然是真心話,隻是齋藤啟治是否會相信那他可就不知道了,“爺爺,我有一件事情希望您能考慮。”
他很少能聽到迹部主動提起有什麼事情需要他考慮,經過迹部這麼一提也有了些興趣,“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直說就是了。”
迹部将青瓷茶杯放回金絲楠木茶托,杯底與木紋相撞發出極輕的脆響,庭院外傳來沙沙的掃葉聲,老式座鐘的銅擺晃過幾下,随後開口說道,“滿月在拿到冠軍之後名氣一直很高,再加上之前攝影獲獎的事情,母親和我商議想要在我生日宴會的時候公布婚訊,此刻公布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齋藤啟治拈在手中原本在轉着的木質珠串停了下來,最近他确實聽了許多關于雪之下滿月的事情,之前他一直看不上她的出身,一想到要讓這種外國人的雜種認祖歸宗就覺得晦氣,更覺得丢人,這才一直沒有主動公布和迹部家的婚約。
但眼看着明年迹部景吾就要去英國進修,公布婚約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比賽倒是誤打誤撞地讓雪之下出了名,現在再提出來雖然仍然不光彩,但好歹算是有了幾分臉面。
此刻又是迹部家主動提起這件事,為了穩固兩家的合作關系,能在迹部的生日宴會上公布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紫藤花形狀的香爐青煙驟然一顫,手中的珠串重新慢悠悠地轉了起來,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向對面鋒芒畢露的少年,喉嚨裡滾出沙啞的笑聲,眉目間柔和了不少,“看得出來,你這孩子是真喜歡她,既然你和你母親都這麼說了,就依你說的辦吧。”
“謝謝爺爺,”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顯而易見的笑意,“那到時候就拜托爺爺和叔叔阿姨一起出席我的生日宴會,我會準備好一切,不會讓滿月受委屈的。”